但陆相何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林宗离在他的异常中察觉出什么,但他没有退缩,甚至更进一步。他将手掌摊开完全贴合在那片血色胎记上,抬着双眼注视着陆相何——他的虹膜在此刻显得愈加漆黑,有什么情绪在其中翻涌,如同夜潮。林宗离喜欢这样的夜色,曾在这样的海浪声中独坐整夜。
林宗离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像一种带着爱意的抚摸,但陆相何感受不到慰藉,他的疼痛在这样的爱抚中愈加强烈,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抚上林宗离的大腿,微微用力,手指陷进柔软的皮肉中,然后将他托起猛地后压,逼他坐在身后槛窗边沿的踏板上,大腿自内侧抵开他的双腿,压迫似的贴在他的身前。灯火被他遮挡在身后,一片被他制造的浓重阴影覆在林宗离面上。他们上身相贴,近的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林宗离讶异片刻,又笑起来,他懒洋洋地靠着身后的窗户,微抬头看着陆相何——他的瞳孔中燃着一簇炽热的火,呼吸间似乎有什么蓄势待发。
林宗离安然自若地向他袒露着自己,修长脆弱的脖颈、倾斜的衣领下锁骨延伸出去的一小片瓷白莹润的肌肤,似乎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他的掌控之下,可以任由他做任何事情,像一个美丽的陷阱,极具有诱惑力。
陆相何右手缓缓上移,抚过他的大腿、停留在他的胯骨处,带着禁锢意味按压在那里,但手指挑开他的衣摆,从里探入,指腹在细腻的腰间轻轻摩挲,带有一种暧昧的暗示。
陆相何慢慢俯身,将脸靠近林宗离,直到两人鼻尖似有似无地相触,口齿间湿热的气息在空中触碰、纠缠,林宗离在一片温热的血腥气中闻到陆相何的味道——一种干燥柔和的草木味。
Pheromone,林宗离想到那个说法,这不是客观存在的气味,而是他的嗅觉器官察觉到了陆相何身体里分泌出的信息素,他的身体——负责性/行为与内分泌的下丘脑,似乎喜欢这个味道。
林宗离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词语,它由希腊文延伸而来,phero,意指我携带,hormon……意指刺激。
他懒散地走了一下神,在脑海中调出系统回答问题:“攻略对象的胎记在左前胸,准确来说,靠近胸腔中部偏左下方、心脏的位置。”
[叮!恭喜您,回答正确!]
[您的第一个恋爱小任务已完成,很开心看到您与攻略对象有了新的发展,我们下个任务再见!]
窗外忽然亮起火光,有什么在剧烈燃烧,并逐渐蔓延,直至连天空都映出颜色。应该不止一个地方,不远处,以及更远的山脚下,开始隐隐地传来人声。
这件事显然与林宗离有关,他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去看,他倾身更贴近陆相何,火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打入,他的眼瞳在那片黑暗压抑下的光芒中显得光彩熠熠。
“要不要亲吻……”他的声音低而缓,带着恶劣的蛊惑,“神子?”
陆相何俯视着他,林宗离的眼睛愉悦地弯起,漂亮,引人入胜,但他已经恢复平静。他后退一步,退出林宗离腿间,回到礼貌安全的距离,手也从他的腰侧撤离,“下次吧,”他说,声音柔和,仿佛刚才的冲动暧昧都是错觉,“或许等系统的下个任务?”
林宗离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片刻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巧地从台子上跳下。
他打开窗户,隐约的热气从窗口涌入,声音逐渐清晰,脚步声、叫嚷声混杂,有人在暗夜中大叫:“……神迹……”殿阁中土地神的塑像重新焕发生机。
此刻的山脚下,有人看到深夜的草丛中亮起一个个萤火般的脚印,胆大的人顺着脚印往树林深处走去,就看到几百年的银杏树旁,由枯骨堆起的人像,足有三丈高,半身浮在薄雾中,众人抬头仰望,与人骨低垂的头颅中两个空洞的眼眶相对,一瞬间仿佛被高高在上的神所俯视,如此高而巨大的景象,让人从心底觉得畏惧,想逃走、想跪拜。
有人跌坐在地,看到神像手边,新长出的青色麦子。
“伽喜!”他尖叫,“是土地神!”
更远的地方,高空云层里雷电隐隐,银白色的光芒不时闪过,倏尔一道雷猛地劈下,发出巨响。村子里尚未熟睡的人被惊醒,寻声去找,半路大雨滂沱,劈头盖脸的浇下来,众人四下逃窜,找地方避雨,慌忙中见到一株巨树被拦腰劈断,断口漆黑,仿佛犹带雷暴击碎的烟火。
景象如此奇异诡谲,有人顾不得大雨,凑近去看,就见中空的树干中,一捧青色小麦置身其中,嫩枝仍在、麦穗犹新。
“伽喜……”闪过的光亮中一张张被暴雨打湿的脸,仓皇、犹疑、茫然,互相望着彼此,不知所措,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甚至忘记避雨。
再过两个时辰,更南的地方太阳即将升起。安稳睡了一夜的男人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床沿醒神,天还热,要赶在日头升起来前去地里,他把没扣扣子的褂子解了扔在一旁,抹布沾湿搓了搓脸再顺着脖子一路擦下来,到把前胸后背也擦干净——昨晚睡前热的出了点汗,一晚没动,腻腻的糊在身上。
这下终于清醒了,褂子套上,扛着锄头出门。
太阳还未升起,只在天际露出一点粉紫色的烟霞,早晨的风还带着一点湿漉漉的凉意,他哼着小调穿过薄雾,草丛里虫鸣嗡嗡,一切寻常,直到快走到自家田里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少了什么东西。
驻足,去看,他的田不远处是村子里六子的田,六子好吃、爱赌,爹娘死尽家业赔光,媳妇儿上个月跑了,田荒成一片没人打理。他每次路过都觉得心里难受,那么好的地荒在那儿,浪费的让人心疼。
但现在……那些枯黄萎缩的庄稼、乱生的杂草,全都不见了。
他慢慢地走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他的手指变得冰凉,寂静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快点儿跑,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还在一步步走近那片空地。在看清时,他愣在原地。
空地的最中间,赫然是……
一枚巨大的红色弯月。
而此刻,在光明到来之前,黑夜之中正有无数人在夜色笼罩下悄然行事,还有一些人,稍少一些,在暗夜里点燃香烛烟火,敬奉神明。他们的面容冷静,但心中燃着火光。黑暗已经过去了,他们在心中默念,我们要迎接……我们的神明!
陆相何穿好衣服走到林宗离身侧,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窗外,他很快猜到了林宗离的一些布局,理解了他刚才所说的神子的意思。
“要小心,”他轻声说,“这么大的声势,万象寺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们……”林宗离笑起来,“万象寺这么大的声势,我也没法放过他们。”
“你知道万象寺从本朝开始就施行一种类似于赎罪券的东西吗?也能理解,开国皇帝确实缺钱,然而百废待兴之际骤然增税显然易生波折,于是和最大的寺庙联合起来,向有罪之人收钱,罪犯交了钱、赎了罪,就可以进万象寺当和尚,然后清清白白重新做人啦。”
“但现在这位皇帝,不知被哪位近侍蛊惑,昏聩无能脑子里一团浆糊,僧纲司下放的职权过大,万象寺的大和尚们把这一块收入当成自主创业了,名目巧立,收得多,又做了内外两套账,交得少。”
“瞧这金光闪闪的大殿,这么有钱,一团糟污。”
“而且,”林宗离说着,歪过身子靠近陆相何,亲昵地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颧骨,“万象寺占的那么大一块地,用来建屋、种田、甚至经营,竟然不用交税。”
“没人觉得不对劲儿吗,不用交税,这不应该是我们土地神该有的待遇?”
林宗离的头发很柔软,被他的体温染的,带着一点温暖的湿意。陆相何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想抚摸他的头发,一直摸到柔顺的发尾,或者帮他蓖发,一点一点,直到它们变得蓬松,像阳光下昏昏欲睡的小猫,连绒毛都是太阳的味道。
那样场景下的林宗离一开始会很乖顺,逐渐变得不耐烦,挎着脸开始小声念叨,抱怨陆相何,用些混沌到听不清的词嘀嘀咕咕地骂他,最后有些犯困,梳齿有时划得他有些舒服,他的肩膀会躲避似的微微耸起来,渐渐整个人开始软下去,倚靠着陆相何眯起眼睛,像是要睡,但会在仅存的意志下握住陆相何的小指,模糊地叫他的名字:
“陆相何……”
“嗯?”陆相何凑近他脸庞,低声询问。
林宗离不再说话,在他怀里踏实地睡着了。
他们也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
陆相何第二天一早就走,睡前忽然想起什么,又去厨房。将几样蔬菜洗净切碎了,再加调料拌好,步骤简单,林宗离过来找他的时候已经弄完,把洗净的石头压在上面,端着碗去地窖准备腌上一夜。
“这是什么?”林宗离靠着门扉,好奇地歪着脑袋去看。
“一夜渍,”陆相何简单解释,弄好后转身走到林宗离身边,将他的衣领整理了一下,“给你当下酒菜吃。”
林宗离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陆相何:“你的攻略……很会难捏我啊。”
他好像有些渴,伸出舌尖轻轻舔湿自己的嘴唇,浅色的唇如同干枯的玫瑰花瓣,渐渐被濡湿,显露出树莓一般的颜色,他动作做的缓慢,像**似的,但语气很散漫,带着股无所谓的玩笑意味:“喂,你这样,我真的会动心。”
陆相何闻言回视,一双漆黑的眼睛像雪山在海面下的深色阴影,月色洒落海水涌动,折射出恒久而沉默的漫长时光。
他说:“我很期待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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