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映月池边,冬日的日光稀薄柔和,尤其是现在的余晖,洒下的点点金色光影披在相微满身上,又毫不吝啬的洒在面前的池面之上。
映月池已然不复春夏之时的碧波荡漾,而被一层薄冰轻轻覆盖,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静静躺在宫墙之下,映照着四面古木参天与飞檐翘角。
池塘四周,松柏苍翠,依旧保持着他们四季常青的傲骨,却被静静覆盖上一层薄雪,一阵寒风拂过,带着丝丝寒意。
不远处的亭台楼阁倒映在冰面上,相微满望过去,便依稀记起,一个多月前,自己便是在那里等着方少骞。
她静静倚坐在栏杆边缘,手中无意识的缠绕着着垂落的衣带,低声抱怨:“什么亲生骨肉,什么唯一的慰籍,都是骗人的……”
今日这般节日,明妃还要煞风景的嘱咐她莫出风头,有时候她也不禁想,是不是在明妃心中,她什么都做不好……
碧玉站在一旁轻声劝慰:“明妃娘娘也是怕公主刚刚册封,遭人针对。”
这也是碧玉绞尽脑汁能想出来唯一的一种可能了,不然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安慰相微满。
相微满摇摇头,声音发紧:“她就是觉得我不堪,怕给她丢人,才让我降低存在,缩在角落。”
白日里她还觉得母妃为她做衣裳,心中定然有她这个女儿,时常牵挂着,可刚才的那番话,直接将相微满浇了个透心凉。
闻言,碧玉也不再多说什么,安静的站在相微满身边。
相微满的目光瞥向脚下的几颗碎石,弯身捡起几块拿在手中,冰凉的触感在掌心中蔓延,她转身将一块石头砸向平静的冰面,坚硬的冰面瞬间将碎石弹开,只发出点点声响,也没出现一条裂痕。
相微满不死心,又连续向冰面抛了几颗碎石,一块比一块大,冰面却依旧坚韧如初。
似是觉得今日处处不顺,就连冰面都与她作对,她的目光在周围四处寻着,视线终于落到了一块比她两只手还大的石块,她走过去捡起,势要将这冰面砸出个窟窿才肯罢休。
转身之际,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藏蓝色身影,她直起身的动作一僵,有些僵硬的转身面向那道身影的方向。
她微微眯起眼眸,只见亭台之中,方少骞正站在亭中央,面朝她所在的方位,身旁还站着杨武,二人的神情看不真切。
相微满:“……”
脑中像是轰鸣一瞬,耳畔似是都传来了不真切的嗡鸣声,她心跳都悬停了一拍,喉间动了动,僵硬的缓缓蹲下身,放下手中的石头,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完了……
盲人形象没了,娇弱可怜,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淑女形象也没了……
见相微满注意到了他,方少骞侧头向身旁的杨武低语几句,后者便点头消失在了亭中。
碧玉见自家公主举止怪异,不禁上前关切询问:“公主,你怎么了?”
闻言,相微满心一沉,一把拉住碧玉的手腕向外跑,势必要从这里逃走。
心中还不忘暗骂:宫宴都快开始了,方少骞不好好在大殿内待着,大冷天来这里做什么?!真是闲的。
她不知方少骞在那里逗留了多久,也不知他目睹了几许,更不知自己能看见的事实有没有被他发现。
只要他不瞎不傻,应该就是发现了……
但现在,她心虚,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碧玉方才没注意到方少骞的身影,被拉着一头雾水:“公主……”
不等相微满说话,二人才跑出去没几步,便被一个黑影拦下。
杨武横臂拦在她们面前,拦住去路:“明锦公主,我家公子有请。”
这话说的比相微满这个当公主的还硬气,有威严,让人下意识便顺从。
相微满深知还是被方少骞看到了,她硬着头皮干笑两声:“哈哈……宫宴在即,不如等宫宴结束后再聊?”
杨武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这边请。”
相微满:“……”
根本容不得她逃。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少骞才是公主。
无奈,她只得跟着杨武向方少骞所在的亭台行去,此刻方少骞已然坐在石桌前,淡淡拿着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
今日方少骞一袭藏蓝广袖开襟卷云纹半臂上衣,内里搭配银白不对称交领中衣,配黑金腰带束腰,黑发以镂空金冠一半束于头顶,另一半随意披于身后,额前的八字刘海斜飞入鬓,轻轻垂落于眉梢。
远远看去便是位面如冠玉,沉稳温和的贵公子,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既有文人的才情风骨,又不失重臣的气度威严。
相微满看见他的瞬间,心中微微一怔,不禁想着:原来初次见面时,方少骞就是这般坐在亭中看着她的吗?
这般的人,不论是身处繁华市井,亦或是隐居山林之间,都极为引人瞩目。
他缓缓抬眸,四目相对,相微满瞬间不自觉的便转开了头,装作从前一副看不见事物的模样。
管他看没看见,反正自己是要装的。
在碧玉的搀扶下,相微满缓步走进亭台,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宫宴在即,不知方大人找我来是有何要事?”
“先坐吧。”
说着便见方少骞从面前的茶壶中缓缓倒出一杯茶,递给她:“公主请用茶。”
相微满刚伸过去手,便听茶杯稳稳落在石桌上的声音,她的手僵在半空。
相微满沉默了。
从前方少骞顾着她看不见,每次都是将茶杯放到她手中,或是贴着她手边轻放,让她能感知到茶杯在哪儿。
如今这是……
相微满略微沉吟,便听身后的杨武道:“公子,王家那位公子始终不肯吐露实情,现下在狱中关着呢。”
说着杨武还不忘偷偷瞟相微满一眼,继续道:“还有他的随身侍卫,知情不报,如今也被揍了一顿。”
“最可气的是那王公子的管家,欺上瞒下,竟还诓骗我们,现在应是只剩一口气了。”
方少骞点点头:“嗯。”
相微满:“……”
这是说给她听呢?
相微满暗自咬牙,她还就不信了,公主他也敢打?自己堂堂一个皇室公主,岂能被他这般恐吓到?
杨武又道:“对了,前些天三皇子出宫时遭人袭击,那伙贼人至今未抓获。”
相微满:“……”
没事,她不出宫便是。
方少骞:“嗯,尽快查明。”
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相微满身上,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将她手边的茶杯推近了些:“四公主在宫中也当心些,近日匪患猖獗,说不准便有贼人潜入宫中,见四公主无依无靠孤身一人,便掳了去。”
相微满:“……”
无话可说。
当真无话可说。
茶杯滚烫的热意贴上她的手背,她的心却凉的沉入谷底。
她心中颤了颤:方少骞这是打算将她打一顿,还是准备卸她一条腿?
毕竟她知道方少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就算如今他们关系稍近,她也不敢保证方少骞会饶了她。
相微满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方大人的公事,我不便多听,不知方大人找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现在这种情形,就相当于将相微满架在火上烤,承认不是,不承认亦不是。
见相微满脸色这般难看,方少骞不禁笑了笑:“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问公主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相微满仔细想了一遍,实在是没想起自己与方少骞有过什么约定,但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都不自觉弱了下去:“什么……约定?”
闻言,便听方少骞哼笑一声:“四公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半月前四公主答应我,待我腿伤痊愈,四公主便去找神医瞧病。”
闻言,相微满彻底笑不出来了。
方少骞明知她现在能看见,还这般说,就是成心的!
不等她想好措词,便见杨武从一旁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隐隐还泛着热气,直接放到她面前。
“知道四公主忙,我特意让人将药煎好了。”
相微满:“……”
合着方少骞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将她堵的哑口无言。
见方少骞要将汤药向她手边推,相微满连忙将桌上的手放下,赶紧道:“那个……方大人,宫宴要开始了,我看咱们还是晚些时候再说这事吧……”
说着她便起身欲走,还没迈出一步,便被方少骞抓着手腕拉回了座位:“汤药须得按时吃,方才见效。”
相微满简直气的牙痒痒,却也只能认栽,谁让确实是她欺瞒了方少骞。
她缓缓端起药碗,离自己越近,汤药浓烈的苦涩味直冲鼻端,始终与呼吸萦绕,相伴。
临近嘴边,她终究是对自己狠不下心,将汤药放下,这次目光直直的看向方少骞,不再躲避:“方大人,其实我……”
“四皇姊!”
她的话语被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转头看去,便见一个四五岁的娃娃笑着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相微满看过去,便见小姑娘身后还跟着和妃,如此便只能继续装盲。
直到相宜跑到相微满身边,一只小手轻轻拉扯着她的衣袖,声音软软的:“四皇姊,你们在做什么呀?”
方少骞先一步含笑答道:“楚楚,四公主在喝汤药。”
闻言,相微满也只能略微扯出一抹笑,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是……四皇姊在喝药。”
其实她很想说:四皇姊此刻在被刑讯逼供呢。
和妃自不远处走来,温和的脸上多了些担忧:“姩姩的眼睛还没好吗?”
“啊……应是……还没好。”说着她还不忘偷瞄身旁的方少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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