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夜焱宫在此选址时,曾召天下机关匠人共同钻研设计。
无数能工巧匠为这座宫殿倾注了一生心血,却不想当时的夜焱宫宫主,因担忧匠人们可能会把夜焱宫的机关机密给泄露出去,便得鱼忘荃,在夜焱宫建成之后,对他们赶尽杀绝。
匠人们多已年迈,早就看淡了生死,引刀成一快,倒也不惧什么。
只是可怜,一身技艺将要失传。
一轮蟾魄净娟娟,万里长空现晶奁,数位白头老翁合计了一夜,最终决定,把机关术传给那位每日来送餐的、十五六岁的缄默少年。
也是巧了,那名少年稍一点拨,便能融会贯通,竟是此间天才。
匠人们心满意足,从容赴死。
然而,令这些老师父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于狱中惨死,尸骨未寒之际,那名天才少年不念师恩,不记师仇,摇身一变,成了夜焱宫首席机关大师,自号曰“铜木先生”。
天空陆地海洋,万物无非我造。
六百年来,“铜木先生”渐渐成了一个代号,一代接着一代传了下来。
如今这一代的铜木先生,极擅长密室机关。
当夜焱宫发觉“璞一”下手的对象,都是当年猎璞行动的领导者后,立刻就把这些人转移到了铜木先生的密室里。
本该万无一失。
然而,前天夜里,这群老家伙嫌密室无酒肉,倚老卖老,大闹了一场。
铜木先生被吵得头疼,甩甩袖子走了。
……并没有发现,有三个人,趁乱溜了出去。
刚刚被抬到议事厅上的那两具尸体,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俩人——还有一人,因如厕躲过了一劫。
九道便是要去密室,见这一人。
通往密室的走廊前,铜木先生已等候多时。他对九道拱了拱手:“长老,冒犯了。”
话音刚落,身旁弟子就上前一步,弯腰把手中木盒举过头顶。
深褐色的木盒里放着一条藕白色的窄长绸缎,是用来蒙眼睛的。
铜木先生解释:“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万望长老谅解。”
……规矩还挺大。
王业美嗤道:但你见过哪本小说里的江湖大佬遵从规矩了?
然而——
九道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扯,绸缎就如水般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把绸带递给王业美:“阿美,帮为师覆眼。”
王业美:???
……不是,大佬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王业美此时此刻的表情,很是好玩,九道眼角含笑,道:“阿美不必担忧,于为师来说,这绸缎带与不带,并无不同。”
嚯!
这迎面而来的哔王之气。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时时刻刻谨记着装哔。
腹诽归腹诽,大佬的吩咐还是得照办。
王业美乖乖接过绸带,踮起脚,为九道覆住双眼后,转身又拿起另一条绸带。
正要系上时,九道忽然握住王业美的手,说:“我来。”
王业美:“师父,你蒙着眼睛呢,什么看不见,怎么给我——”
“我说了,带与不带,都是一样。”九道打断王业美,不由分说地接过绸带,“阿美,闭上眼睛。”
……既然你要将装哔进行到底,那我也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吧。
许是看不到的原因,九道动作及其缓慢地,在王业美脸上摸索——他先是捧住王业美的脸颊,一手划过唇瓣,一手抚过鼻梁,然后又往后退了退,轻轻地捏了捏王业美的耳垂。
那手又顺着耳廓上移,摩挲过眉毛……好半天才找到了眼睛。
王业美浑然不觉自己被吃了豆腐,在心底无情嘲笑:“说什么覆不覆眼一个样,结果系个带子用了这么长时间。哼!”
“终于”摸到了眼睛的九道动作极柔,还在王业美的后脑勺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王业美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
……这绸缎摸上去薄薄的,没想到一点也不透光。
眼睛看不见,就只能把感官交给耳朵。
只听铜木先生说道:“杨铁、桦木,为长老引路。”
有俩名侍女软软地应了声。
一阵娇柔的脚步声后,王业美闻到了一股的幽香。
这,一定是美人吧?
可惜了,谁给起的糟心名字。
王业美兴奋起来,侍女还没来到跟前,就已经跃跃欲试地把手伸了出去。
……然后被九道攥在了手里。
王业美:???
大佬你干啥?
“不麻烦姑娘,”九道说,“我来就好。”
声音听上去,似乎不怎么是滋味?
——先不管这些,大佬你可也蒙着眼睛呢!
王业美震悚非常——大佬你装哔可以,但不要拿我的生命开玩笑啊!
疏风立于一旁,目睹着一切。
那只因犹豫而没及时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宽广的袖子里。
侍女指引着九道,提醒哪里是转角,哪里有台阶。
九道牵着王业美的手,仿佛喜欢看王业美踉跄那一下子似的,并不提醒王业美注意脚下,只在王业美快要摔倒时,用力扶他一下。
一人装哔,祸及鸡犬。
险险地绊了几次后,王业美在心中把九道骂了个透。
走得也就更加小心。
他紧紧地抓着九道的衣袖,半个身上都贴在了九道身上,说:“师父,你知道吗,这绸缎带与不带,与我而言,其实也无不同——铜木先生也忒小心了。”
九道:“我知道,阿美最厉害了。”
……
大佬你好像误会我了。
我的意思是,不管蒙不蒙眼睛,我都不可能偷学到铜木家的机关术。
可见即便是大佬,也喜欢以己度人,自己装哔,便觉得天下人都爱装哔。
王业美撇了撇嘴,准备还几句嘴,九道却忽然站定了。
随即,侍女提醒道:“小心台阶,请长老抬脚。”
莫名的,王业美生出些怪异感:九道闲庭信步,似乎对这段路熟悉无比?
亦或是说,那绸缎真的遮不住他的视线?
猛然而来的一阵摇晃,打断了王业美的思绪。
若不是九道及时揽住了他的肩膀,这次,王业美恐怕真的要摔倒了。
王业美稳了稳,听着耳边沉重的锒铛声,心想:他们应该是进入了什么升降装备。
铜木先生的机关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有传言说,如果把历代铜木先生的研究公诸于世,那将会引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
十三年前,王业美来夜焱宫做客时,和上一代铜木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曾试图说服对方将发明用于民生,却被对方以“祖上有训,夜焱生铜木,铜木归夜焱”为由给拒绝了。
……原来的世界里,若是有这样不用灵力就能启动的升降梯,恐怕要被发明者安在世界各地,哪里会有人舍得私藏?
王业美悄声叹息:“与其守着祖训于一隅,为什么不入世造福万民?”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那就是慷他人之慨,但这话王业美说的,九道只品出了“胸怀天下”四个大字。
“铜木靠欺师灭祖起了家,没想到后代们个个把祖训挂到嘴上,机关术如何且不说,教子倒真是有方。”
九道的声音不轻不重,像是随意聊起的家常,没刻意放大,也不怕被谁听到。
王业美:……大佬你好敢说哦。
因蒙着眼睛,王业美看不到铜木先生的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升降梯内有人的呼吸窒了窒。
想来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然,或许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师什么祖。”大佬的嘲讽技能全开,“谁又敢说,当年那位送饭的少年,不是夜焱宫设得局?”
……好家伙,王业美都听见身旁的疏风握拳的声音了。
大佬的嘴,要命的鬼,多亏升降梯这时“咯噔”一声停下了——拯救了除九道外所有人的尴尬。
从升降梯到密室,只有短短一截路。
虽然九道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但王业美还是发觉到了,九道的步伐,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
像是对这截路不熟悉。
又像是……在打探什么。
此刻的九道让王业美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王业美没时间去深究这些不对劲,因为还有更大的不对劲萦绕心头——刚靠近密室的门,王业美就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这份不安惴惴于心口,听到开门声时,王业美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结果这憋着的一口气,因为震悚,差点没把他给噎过去。
……从渐大的门缝泄露出来的,除了血腥气,还有灵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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