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王业美,尚不明白此刻的心绪有个暧昧不明的名字,叫心疼。
他只知道他得做点什么。
王业美收拢灵力,迅速跑到船首的驾驶台上。
“别傻愣着了!”王业美催促:“虽然长老撑到天明完全没问题,但水蜈蚣数量太多,难保不会有意外——片刻后,在正东方向,照君会杀出一条路,那一瞬间,你能不能把船开离这片水域?”
掌舵的伙计咬了咬牙:“能!”
“好!”王业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了船舱。
看着哭作一团的姑娘们,王业美没有软声安慰,而是厉声说道:“只靠哭是哭不走水蜈蚣的!想活命的,就过来跟我踩踏浆!”
这艘船有辅助航行的明轮,本来只是做装饰用,但也可起加速作用,可以使船只更快脱离。
姑娘们虽然害怕,但也没完全被吓傻。
谁不想活下去呢?当即提着裙角,脚步飞快地踩踏浆去了。
王业美则重回甲板。
船身的摇晃暂时停了,因为围绕在船身的水蜈蚣被九道一鞭子解决了,但还有更多的水蜈蚣相互纠缠着,不知死活地涌来。
江上的雾起的浓了,浓雾里,照君的光芒没有停下过一刻。
灰绿色的血液,黑褐色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呛得王业美欲呕,这气味不知是不是有毒,熏得人眼睛也睁不开。
王业美勉强眯起眼睛,捂着口鼻寻找九道。
“师父!”王业美刚刚呼唤了一声,一把金色锡杖就破风而降,直冲着自己的天灵盖劈下。
这一下若挨上,恐怕能把自己原地送走。
还手是没能力还手的,打又打不过,就只好抱头躲蹿勉强维持生命这个样子。
对方招招要命,王业美躲得左右支绌,锡杖眼瞅就要砸上他的前胸时,忽然就被一根流火的鞭子卷住了。
王业美的眼睛还是睁不大开,九道的身形模模糊糊,不甚真切。
“闻觉。”九道的声音压过水蜈蚣的“桀桀”怪叫,异常清晰。
随着九道的话音,闻觉的手抖了抖——这是九道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虽然是已经不用的旧名字。
“照看好他。”
说完,九道撤回了照君。
也就是在这极短的一瞬,水蜈蚣又得了机会,开始疯狂撞击花船。
闻觉一令一行,九道让他照看好王业美,他就立刻放弃攻击,拎鸡崽似的拎起王业美,作势就往船舱里塞。
……兄弟,你不觉得态度转变得过于快了吗?
闻觉个子不大,力气不小,王业美挣脱不开,急忙冲九道大喊:“师父!正东方向,绞杀!”
九道即刻会意。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手腕间透着一股一漫不经心的闲散感,照君却宛若斩天之剑,携着雷霆之怒,在江面劈出一条的流光璀璨的航道。
光芒笼罩下的水蜈蚣们,连残骸都没能留下。
恐惧会击溃人的意志,求生的本能则能将其重塑的更加坚强。
姑娘们的腿不再是只能拿来跳软香的舞,为了活,她们把踏浆踩得咔咔作响。舵手也爆发出平生控船水平之最,花船翻起层层白浪,简直就像要飞出去一样。
九道一个轻点,飞身立于桅杆之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汹涌追赶的水蜈蚣。
长而宽大的衣袍在江风里翻飞如云,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和易容后那张寡淡的脸其实是很违和的,王业美仍然觉得,天神大概就是这样。
等终于把水蜈蚣甩远了,天神飘然落下。
远离了水蜈蚣,雾气淡了不少,那难闻的气味也消散了,王业美挣开闻觉,大叫一声:“师父!”
却不料天神退后一步,一本正经道:“不要碰我。”
王业美登时缩回手去,紧张道:“怎么,师父受伤了吗!”
天神一本正经:“为师已经脏了。”
王业美:哈???
天神泫然欲泣:“为师碰到了那些脏东西,再也不是阿美曾经纯洁的师父了。”
……大佬你戏很足哦。
好笑之余,王业美不禁又想起那个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快准狠地干翻一条赤色大蟒后,拽着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地表示“我怕”时的样子。
就……和眼前的九道还蛮像的。
王业美还记得自己当时瞳孔地震,暴躁吐槽:……你把人蟒蛇砍成三断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你跟我说你怕?
你怕个鬼哦。
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怕。
只是就算害怕,也必须要面对。所以只好伪装的冷酷一些,在事后似真似假地吐露“害怕”的情绪。
他当初,应该是想要一个抱抱。
王业美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一路留下的信号,他看到了没有。
不过当年的小孩和眼前的九道,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那孩子只会梗着脖子说:“我怕。”
但九道,显然已经掌握了嘤嘤**。
……并且可以熟练应用。
王业美赶在九道发功之前握住了九道的手,十分有经验道:“师父不脏,脏的是这衣服。来,船上有淡水,徒儿带您去洗个澡,然后换件衣服,师父还是香喷喷的师父,白嫩嫩的大佬,干干净净的江湖砥柱……”
说到最后,王业美已经忍不住要去顺九道的毛了。
奈何心有余而……身高不足。
好在大佬并不难哄,澡豆花瓣等一应物品准备齐全后,也就乖乖沐浴去了。
王业美扶着二层围栏,在甲板上搜寻闻觉的身影。
通常情况下,夜间航行的船只不会燃太多灯烛,一来,是怕影响瞭望,二来,也是为了不引起水匪的注意。
但……
大佬在船上,谁还怕海盗?
于是有恃无恐地把花船点了个灯火通明。
王业美看了一圈,最后在一层层嫩粉嫩粉的纱裙里看到了半颗程亮的脑袋。
闻觉似乎对视线很敏感,王业美的目光刚落到他的后脑勺上,他就转过了头来。
刚刚混乱没来得及,如今灯火通明,王业美看得真真的,闻觉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眼睛又黑又圆,因被舞娘们围着,露出几分懊恼,看到王业美后,又添了一丝幽怨——整个人看上去奶白奶白的,没一点猥琐样。
……这和自己想象中的“采花贼”形象完全不一样啊喂!
但……
看他和舞娘们很熟识的样子,应该经常出入花船。
可见仍然是个猥琐的。
王业美强行挽尊,全然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爱逛花船的。
舞娘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推推搡搡地怂恿闻觉“对线情敌”,夺回长老芳心。
但谨记九道“照看好他”的嘱咐的闻觉非但没动,还默默收回了视线。
这副怂样引得舞娘一阵调笑。
“小和尚,你说你打的什么坐,入的什么定,活该,错过心爱的男人了吧?”
“就是!你要是听我们姐妹的话,来宴席上喝几杯,说不准现在呀,长老已经是你的人了!”
“依奴家看,长老那小徒弟可没你模样俊,小和尚,加把劲,姐妹们可等着叫你一声长老夫人呢!”
………
这些话伴着娇嗔的笑声,零零散散地飘到王业美耳中,王业美微微皱起眉。
她们在提及自己的救命恩人时,没有尊敬,更别提敬畏,就好像九道是个稀罕物件,好玩得很,可以拿来肆意调笑。
就……很烦躁。
心里有点堵,王业美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见闻觉被舞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心道这小子恐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应该没机会给九道下药,遂移开视线,不看也不听甲板上的污七八糟。
二楼甲板的拐角处,一名着鹅黄衣衫的女子瑟缩着,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既惊又惧,泪水在眼眶里滚了又滚,终于忍不住咬着手背哭了起来。
她的位置距离王业美不远,很快,王业美就听到了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王业美抬眼望去——他记得这位姑娘,她曾在昨日的宴席上弹了几曲琵琶。
容貌易改,本性难移。
见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王业美做璞一时那股怜香惜玉的劲儿忽然上来了,他走过去,架起一副翩翩公子样,柔声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琵琶女闻声抬头,见来人正是九道的徒弟,便急切地抓住王业美的手,尖细的指甲甚至抓破了王业美的手背。
她凄声道:“公子,凤求凰什么时候才能靠岸?我、我害怕!我不要在江上了!我不要再呆在江上了!!”
……这是被水蜈蚣吓到了。
也是,除了甲板上那几个耽于“奶色”的舞娘,哪个姑娘能在经历了刚刚的危险后,而不心有余悸的呢?
忽略掉手背上的疼痛,王业美反握住琵琶女的手,安慰道:“不要怕,现在已经安全了。姑娘放心,有师父……和我在呢!我会保护大家的!”
美色当前,王业美自动抹去九道的功劳,脸不红心不跳地包揽起“保护大家”的职责。
但琵琶女并没有被安慰到,依旧十分恐慌,语气急切道:“公子,长老天下第一,无所不能,他一定有法子让船开得更快!”
“哈?”王业美听懵了,天下第一和驾驶船只有什么关系吗?
琵琶女兀自给九道带了个高帽,继而又异想天开的给出来了实际操作办法:“……长老武功高强,或许……或许可以用内力给船加速……对!用内力给船加速,船就能赶快靠岸!公子,您也想快些上岸的,对不对?”
……好家伙,王业美直呼好家伙。
姑娘,就算九道武功高强,内力也不能这么用——一个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琵琶女不懂武功,但看王业美的表情,也知道“用内力给船加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她太害怕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
琵笆女把王业美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攥住,声泪俱下道:“公子,奴婢也知此事不易,长老未必愿意,但您是长老首徒,奴婢看得出来,长老十分疼爱您!您说的话,长老一定会听的!”
说着说着,琵琶女“噗通”一声,跪下了,“公子,奴婢不想死,求您让长老用内力给船加速,求您了!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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