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挨着山崖边，将观意的洞府圈死在里边，杨子月探头探脑从屋内出来时，便见头顶隐隐闪烁的天雷。
不过就是看守一个同门弟子，犯得着用这样严重的法阵么……
要是自己贸然闯出去，肯定得被那几道天雷劈个粉身碎骨。
“那个，柳师兄，我想回外门了，能让我出去吧？”她找到柳长喧，低着头，捏着手指，怯懦又卑微的样子，余光倒不忘扫视周遭。
此时结阵已经快结束了，一旦完成，哪怕是师姐恐怕也别想闯出天雷阵。
好在还有自己。
她原本还担心柳长喧会疑神疑鬼盘查自己，谁知他只眼风一斜，压根没往她身上看，嗤了句“观意已经沦落到和外门这帮废物抱团的地步了”，而后抬抬手示意她赶紧滚。
杨子月气得差点发作，扭头就出了法阵。
如今内门一半人都在山崖边结阵，她偷溜进内门轻而易举，闻瓷的大殿在主殿群里，与太极殿相隔不远，杨子月就算没去过也知道位置。
她生怕自己晚一晚师姐就会遭遇不测，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脚底生风，直直冲进闻瓷的大殿。
和永尘子那里不同，闻瓷的大殿给人的感觉没有半点生气，冰冰冷冷的。墙上挂了几把价值不菲的灵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必备陈设，便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还在狐疑闻瓷是不是根本不在自己的洞府里，不知从哪儿窜出一道罡风，以她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迎面冲向她的面门。
巨大的冲击毫不留情地将她击飞，生生撞了个闷响，杨子月痛得一瞬间面目扭曲。
闻瓷的一只手慢条斯理扼住她的脖颈，将她牢牢钉在墙上。
他低垂眉眼，不带感情地看她。
“从哪儿来的小偷？”
先是剧痛然后是窒息，杨子月的意识被强行拽回来，她拼命摇头，脸色涨红，好在脑子里还记得观意说的话：“观……意……”
闻瓷淡淡“哦”了声，没有松手的意思：“你是来替她求我的？求我去救她一命？”
杨子月和闻瓷的力量差距到底太过悬殊，哪怕她驶出浑身力气攥着他的手臂，也没有撼动他一分一毫。
柳长喧不是说闻瓷受了伤？这是哪门子的受伤？
“我……”她几乎窒息，咬着后牙槽才能说出几个空音：“阮……杏……”
她想起自己离开洞府时，观意告诉自己的话。
“如果闻瓷不按计划出牌，你到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说‘阮杏’二字。大概能化险为夷吧。”
果然，这二字一出口，眼前闻瓷那张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死她的冰冷神色有了一丝松动。
一感到脖子上的力道略微减轻，她立刻挣脱出来，宛如溺水之人获救般匍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
闻瓷视而不见，用袖子缓慢擦了擦手道：“你刚才打算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哑地道：“观意师姐托我来给阮杏师姐传话，可我没有找到她的人，所以才想来问问师兄你。”
“传什么话？”
“我也不太清楚……观意师姐似乎犯了什么错，被管辖队一帮人结阵困在山崖边，我听见动静跑去看，反被她拽住，非得要我来给阮杏师姐传话。”
闻瓷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哂，接下来的话，这个外门不说他也猜得到。
“那你回去告诉她，阮杏已经前往水凝洞闭关，恐怕也不能救她性命，让她珍重。”
说罢闻瓷转身要走，杨子月却道：“师兄是不是误会了？师姐只是让我告诉阮杏师姐，她们约好在水凝洞渡气的事恐怕没法履行，要阮杏师姐在这一个月里务必自己勤勉修炼，要是再像上回那样昏倒，她也爱莫能助……”
闻瓷离去的背影蓦地一顿，杨子月还在忐忑，就见他回转脚步来到自己跟前，沉着眼神道：“这是观意说的？”
生怕他又要来掐自己的脖子，杨子月赶紧点头：“虽然吧，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反正告诉了师兄你，你到时候转告给阮杏师姐就好。”
“……”
明日就是阮杏入水凝洞闭关的日子，看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
他没搭理地上的杨子月，掏出传讯石招来一个弟子，那弟子被问到还有些发愣：“师兄说阮杏？阮杏她不是早就去水凝洞了么。”
又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那么哭着喊着也不愿去，今天倒这么主动。”
在那弟子欣慰的絮絮叨叨中，杨子月莫名感觉闻瓷刚才的动作有几分匆忙，在听见这番话后，他的侧脸线条彻底冻结。
“……我竟然忘了这件事。”他低声自语道。
阮杏今日走前为什么没来看他，也没知会过他一声？
杨子月不知闻瓷此刻的种种情绪，反正自己的话已经带到。
她拍拍衣裳下摆站起来，再抬头，竟发现闻瓷正盯着自己，眼底有罕见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幽幽火焰，就好像明知这些话是观意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却还是不得不中她的计。
她一时不知该不该走人。
良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冷下去好几个度，闻瓷终于黑着一张脸开口：“……让柳长喧放人。”
“什么？”
“让他放人，”他寒声道，“放观意，去水凝洞。”
*
观意在短短一天之内看见了两次柳长喧的吃瘪王八脸，心情好得差点没笑出来。
当黑夜褪去，黎明攀上，她叼着烟精神抖擞地和顶着熊猫眼，磨着牙齿，恨不得把她撕成两半的柳长喧告别。
昨夜管辖队弟子忙活了半宿才结成的天雷阵刚派上不到两个时辰的用场，闻瓷那边就来了消息，要他们放了观意。
柳长喧当然不愿意，可该死的是，为了阮杏，他还不能不放。
放眼琴峰，能供给阮杏那样大量的水系灵力的人，的确只有观意。难道自己要为了逞一时之气，将阮杏置于险境吗？
所以柳长喧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咬着牙齿笑着看观意大摇大摆离开法阵。
“你不会觉得自己这就算得救了吧？”擦肩而过时，他故意在观意耳边道：“闻瓷师兄只说让你去一日，明天，你还得回来的。”
观意没搭理，等走远了才“哈”地回答他：“输了就是叫得欢啊。”
“你——”
“等、等等，柳师兄，冷静，你冷静啊！让她吠，咱们不能和妖族一般见识！”
任身后传来各类骚动，她御器前往水凝洞。
观意常年待在灵气稀薄的地方，甫一来到这里，体内的灵力竟不受控制地躁动兴奋，仿佛有什么力量源源不断地开始滋长，可观意压根儿不懂修真，如果不得要领，那还不如抽支烟来得舒服。
阮杏的洞室在山顶，峰主为她开辟了一块四面环水，地理绝佳的闭关室，只要持之以恒，凭借这块地方的宝贵风水和醇厚灵气，想要修复灵根，的确不像难事。
观意走进去，良心发现，哦不，是很有礼节地提前把烟灭了，修炼冰床上空无一人，洞室开了一个露天大窗，床边搁了几盆花，阮杏哼着歌，捻碎了花瓣正涂着豆蔻，比修炼专心致志多了。
听见脚步声，她回首，被观意的身影惊了一跳，在她问之前，观意先道：“之前我不是答应过你来拿东西？”
的确，二人那天在太极殿门口，瞒着闻瓷，约定好过这件事。
可阮杏现在想问的是：你不是被罚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不，不，比起这个，她更想问的是：“你究竟有没有害师兄？”
这话卡在喉咙里，被她咀嚼了无数遍，想问却不敢问，她怕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在诡异地沉默了五秒后，她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观意身侧的两只手，认真地、专注地盯着她道：“意意……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找闻瓷师兄的麻烦？”
这话突兀而没有前兆，不容旁人反驳。
在观意皱眉答话前，她抢先接着说：“我不追究你之前做了什么！我都不追究。”
“不管你真的做了也好，没做也罢。你都答应我，至此以后，不要再那样对师兄。他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受了伤，我会难过，难过得想死。”
“当然，意意你也一样。所以你们若是生出嫌隙，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阮杏垂下眼睑，可怜巴巴，抓紧她的手依旧用力。
观意忽然就很想告诉这位天真的小姐，你重要的朋友早就被你另一个重要的师兄害死了。
“意意？”
见她没有答话，阮杏咬紧下唇：“你，你不要再生师兄的气了好不好？师兄的本心是好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你都不知道，我之前逼问师兄是谁伤了他，他都还处处护着你，你为什么还要……”
“……得，得，你别说了。”观意终于应声，顺便不动声色抽回手。
阮杏一愣，把她这两个“得”擅自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那你是答应了？你原谅师兄了？”
“……”
观意如今的最终目的还是活着找到回去的办法，这些NPC的爱恨情仇属实跟她屁关系没有，但她要是在这个关头说“不”估计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于是她说：“只要他别来惹我。”
识海内的声音突然道：“哈？我可没答应。”
“你先给我闭嘴。”
“……”
听到观意答应，阮杏这几日来的烦心事在此刻突然烟消云散，她露出了个笑。
“意意，我就知道你最为我着想了！”
她差点忘了观意此行是来拿自己给闻瓷准备的生辰礼的，又调转身形，将一个小匣子取出来递给她：“正好，你送礼去时可以和师兄谈谈。师兄那么好说话的人，你好好道歉，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正好，确实挺正好。”识海的声音道：“你看看，报复闻瓷的机会不就正好来了？”
观意猜到他会这么说：“我如今自身难保还要去得罪闻瓷，你其实不是想报复闻瓷，是想弄死我吧？”
“弄死你？你该不会忘了我弄死你不过……”
“行了闭嘴。”
观意抬手接过那只精致的匣子，无视识海的声音，对阮杏道：“放心，这礼，我肯定得给你带到了。”
之后都会日更，大噶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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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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