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风紧雪斜,宫外的第一个丁字路口,其中一侧的路口处,姜凌嚣勒马,坐在马背上。
不消片刻,阮太医的马车从路口马不停蹄路过,车帘车窗紧掩,窗户上挂着一条红布,随风而飘。
红布条,是于克明顺利死亡的暗号。
再次成功脱罪,逍遥法外,姜凌嚣清朗浅笑,继而无声大笑,毫无罪恶感,意气风发掉转马头,奔往得胜酒楼。
包间里,酒菜上全了,孙大可跑上来禀告,按照他的吩咐请来了沈丘染,他已带着小虎和紫玉上楼了。
姜凌嚣哼起无名小调,亲自倒酒。
“咣”,门开声有点大,小虎踹开门就抢了个鸡腿,坐下咔嚓咔嚓啃。姜凌嚣朝她飞了几次含情眼,她头都没抬。
紫玉碎步随后,接替姜凌嚣斟酒,他便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沈丘染愁眉苦脸进门,仰脖就闷了一杯酒,嫌不够烈:“换烈酒!”
姜凌嚣心知肚明死了重大要犯在朝堂之上,皇帝臣子都受了惊吓,却装得一副浑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倒酒!”沈丘染扔了酒杯,换成碗。
紫玉乖乖倒满一碗,沈丘染又是一口闷,重重放下碗,这才开口:“今日朝堂公审于克明,他被人毒当众毒杀,血都喷房梁上去了。”
“谁下的毒?”
姜凌嚣本想装惊讶的,但听到于克明死亡画面如此“壮烈绚烂”,而这一切都是他背后主导,让他有种被赞美了作品的自豪感,唇角止不住微弯。
这笑容令沈丘染觉得惊悚又熟悉,好像曾在另一个不合时宜的场合见过,他使劲眨眨眼:“三哥刚才······是笑了吗?”
姜凌嚣正视向沈丘染:“笑什么?你喝猛了,眼花了?”
于克明和三哥合开过炼丹房,又结了干亲,怎么招也有情谊在,不可能笑。
沈丘染揉揉眼,叹气:“于克明舌头被姬无心割了,又中了剧毒,死得太快。同谋的姓名,他仅留下一点墨迹线索。”
姜凌嚣做贼心虚:“什么墨迹?”
“关于是一点还是一撇,朝中争论不休。”沈丘染拍了桌子,忿忿不平:“姬无心血口喷人,当着皇帝的面,非说那点墨迹是‘沈’的初笔,污蔑于克明要招供的人是我!老子抹了脖子,喷出的血都是清白的!”
既然线索歧义大,朝中各方必然趁机相互栽赃,完全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姜凌嚣又开始压制不住的得意:“笑话!你和于克明怎会有勾结?要说有,我比你嫌疑大。”
屋内其余三人齐齐看向姜凌嚣。
尤其小虎,往常眼神里不含任何情感杂质,像动物不谙世事,但这次,带了某种警觉似的。
姜凌嚣这才收敛了放任的自狂,清清嗓子,压低声量:“毕竟,我和他伙同开过炼丹房。”
他又拉沈丘染下水:“姬无心疑你,也不是没有根据。当初你执行公务在别处,却前去康陵郡追查于氏兄弟失踪案。”
沈丘染坦荡:“那是我当时的顶头上司和于克明交好,他让我去的,我敢不从?!”
“我知道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姬无心趁机咬你。”
沈丘染咬牙切齿:“他咬我,不过是想撕下我拿命挣来的苦劳,喂他那几个养尊处优的狼孙子!”
再风光的位子底下也是尖刀林立,一个稍不留意,就被捅了刀子。看着沈丘染也不容易,姜凌嚣忽然感到一种阴暗的轻松。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介意五弟靠“沈凌嚣”之死一路爬上将军位子的,而自己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罪犯。
有人压制五弟,他既感到一种平衡,又为他不平,担忧,怕他抗不过朝中恶斗。最终,还是不平大过了平衡。
姜凌嚣怜爱的亲自为沈丘染斟酒,宽慰他半天,对他的芥蒂在酒中融化。
沈丘染被烈酒烧得酩酊大醉,倒在桌上。
姜凌嚣自斟自酌,庆贺没有加封、永不见光的大获全胜,嘴角时不时括出放肆的笑意。
一直冷眼旁观的紫玉,心凉透了,于克明暴毙诡异,一定与姜凌嚣脱不了干系,他自己完成不了朝堂杀人,说明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朝廷,她想脱离密探的身份,恐怕更不能了······
散席,紫玉与沈丘染同乘一辆马车先走了。
小虎站到酒楼门口,看上了檐下的红灯笼,闹着非要,姜凌嚣爽快喊人搬梯子。
招风耳扶着梯子,闻到姜凌嚣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不放心:“我来吧。”
姜凌嚣摆摆手,固执醉步蹬梯,给她摘下灯笼,不忘给店家银子:“她小孩脾气,多担待。”
掌柜的不收钱,还赔笑:“姜少东家,听说皇上御赐了您一副墨宝,有机会让我开开眼就得。”
“……”
那副“通假字”墨宝挂在药店正当中,人来人往的丢人现眼,姜凌嚣恨不得扔了烧了,但想到那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他当场允诺转赠给酒楼,还赚个人情。
掌柜的连连摆手:“御赐哪能转让,这可不敢收!”
姜凌嚣大笑两声:“这世道,就是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这样狂放的姜凌嚣,不常见,酒楼掌柜的一时有点懵。
上了马车,小虎玩着灯笼,忽然问:“于克明是康凌郡的那个于太守吗?”
姜凌嚣靠着椅背,无声喷着酒气,醉眼朦胧:“嗯。”
她转头:“又死了一个跟你有关系的。”
他眼神一下清明起来,拽过灯笼到她脸庞照亮,看了她一会儿,答:“他跟沈丘染的关系更好。”
撇清的方法有很多,但他偏偏提到了沈丘染。
她收养的瘸腿狗不见了,沈丘染下了战场还记得,回京就送了只新的给她,她不可能去怀疑他,嘿嘿笑了两下:“以前听杨柳红讲,于太守也去闝她,还拿烟锅烫她大腿根子。反正老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
红灯笼的红光映着小虎的脸,显出一条淡淡的划痕,杨柳红扇她时刮破的。
白眉老太曾诊断,小虎愈合能力大不如从前,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炸碎了还能恢复如初,尤其现在逐渐滋生七情六欲,一动情就脆弱到和常人无异,平常看不到的疤痕就会显露。
也许,她又想起了杨柳红,她在世上的第一个朋友,成为她心中一个解不开的芥蒂。
而始作俑者,是他。
姜凌嚣心中牵动,伸出手,想要抱抱小虎,她却把手掌压在他手上:“给我。”
他笑,低头亲了她掌心一下,眨眨眼:“是这个吗?”
“少装!鸟笼呢?”
姜凌嚣凝眉:“什么鸟笼?”
“装画眉的那个!”
姜凌嚣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在市场上看到你了,你不是要给我惊喜吗?再藏着掖着,我就觉得不好玩儿了!”
“······”
“快给我!”小虎吵闹着去搜身。
姜凌嚣那股借刀杀人的得逞邪劲儿还没处发泄,又小别胜新婚,禁不住乱摸,一个翻身,将小虎压在身下。
她躲着乱吻,捏他嘴唇:“不是你说人应该要有廉耻,不能在屋外的吗?”
他的眼神邪狠,咬了她捂着他嘴的手指,趁她收手时,用嘴狠狠堵住她要叫出声的嘴,□□:“只要我想,礼义廉耻又算什么东西。”
继借刀杀人后,半野外的媾和践踏了人伦与礼节,让姜凌嚣又获得了另一种刺激的快乐,甚至觉得以前的恪守与服从,是种令人鄙夷、耻笑的愚蠢。
姜凌嚣衣衫不整,握住小虎的手,搭在他胸膛:“你给我穿。”
她给他穿着衣裳,他撩开车窗帘子,不知从哪儿弄了跟柳哨叼在嘴边吹了几声。
远处的招风耳耳朵忽闪了两下,立刻掉转马头。
小虎翻个白眼:“开窗干什么?冻死了!”
杀人犯被她恶语训斥,也只是呵呵轻笑,他乖乖放下窗帘,扒开她的衣领,深深亲了下她肩膀。
回到客栈,两人上楼,招风耳下楼,擦肩而过时,他朝姜凌嚣暗暗点了下头。
打开房门,盛着两只画眉的精致鸟笼已摆在桌上。
“啊,我昨儿看到是一只,原来是两只!是我看错了吗?”
小虎兴奋得大跳大叫,对着姜凌嚣又搂又亲,把他哄得差点忘记正事。
她开心,他也高兴,抬臂举高了她几下,轻轻放在地上,拍拍她脑袋:“我先去书房,忙完就回来。”
临出门前,他转头仔细看了她一眼,没有伤心的时刻,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疤痕。
他自信有能力让她一直无忧无虑下去。毕竟,他是个玩了整个朝廷还没留下痕迹的人物。
书房里,耿正探听了消息回来。
陈庆升作为毒杀于克明和秋绘的头号嫌犯,剥夺官职,羁押天牢,择日抄家。
今晚,耿正会潜入陈家善后,以坐实陈庆升谋杀于克明的罪过,终止此案。腾出全部精力去搞地藏蕨汁,尽快恢复炼丹,才能保养人力财力去追踪姜家的灭门凶手。
姜凌嚣还惦记着陈锋令嘴里可疑的金牙:“我要活的陈锋令。”
Fine,插个记号,红锁,删去100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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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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