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由，你去哪儿了？你妈让我带你去找她！”
啪——
牧由听到外面是熟悉的声音，急忙把档案本放回原处，整理好情绪走到门口的镜子下，想看看那个人此时在什么位置……
“小兔崽子，逮到你了吧！”
“啊——”
光宁的脑袋突然从空玻璃框中伸进来，把刚准备观察情况的牧由吓了个半死。
“你这家伙怎么什么地方都敢进，”光宁担心牧由在里面乱翻资料，赶紧拿出钥匙把门锁打开，“没在里面搞什么破坏吧？”
“当……当然没有，”牧由心虚地挪到门口，眼神却在无处安放中瞥到了光宁手中的钥匙，“不对，你这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你妈让我替她拿一点儿东西，就暂时把钥匙给我用一会儿，”光宁麻利地拿走要找的档案，顺便把架子上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圈，“没看什么不该看的吧？”
“那你得先告诉我哪些是不该看的。”牧由耸了耸肩耍无赖。
“都不该看——”光宁一字一顿地警告她，然后从对面的工具房里找来胶枪，“赶紧把玻璃给我粘回去，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好嘞……”
牧由在光宁的监视下粘好了磨砂玻璃，又在经历了一轮专业搜身后才解除了嫌疑，但仍被当做犯人一样“押送”到了会客厅。
“光宁你是不是有毛病，”牧由怕惊动了房间内的人，于是把声音压得很低，“非要跟在我后面盯梢吗？”
“废话，万一你又背着大家干坏事怎么办，”光宁从牧由的身后绕到了她面前，“还是说你一个人进去，不需要我做陪同啦？”
“别介！”牧由立刻拉住光宁的衣袖，“一起，好歹帮我缓和一下气氛。”
“别怕，你爸还在开会，里头也没有其他人，别说你连自己亲妈都害怕~”
“怕你个大头鬼，我那是……尴尬……”
“少来这套，进去！”
咔——
光宁轻声推开红木的大门，向屋内通报了来者的身份，又回过头对牧由做了个“请”的手势。
会客厅的装扮确实称得上华美，虽然其中用具的价格远比不上皇都里的，但每件物品都摆放得恰当好处，给人一种庄严大气的感觉。
牧由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她安静地走到白石茶几旁边，轻轻摸了下沙发柔软的短绒毛，刚坐下，眼前就摆上了一杯新茶和一份糕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颇有气质的中年女性，样貌与牧由极其相似，虽然眉宇间有一种遮不住的凌厉与干练，但看向她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慈爱。
“……妈？”
牧由长年混迹在新式军队里，几乎没接触过那一堆繁文缛节，只能按照平时的习惯打了个招呼，打完了又感觉这样太过生疏了，手停在胸前不知所措。
“好孩子，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尽管在之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牧母依旧不太会应对女儿的冷淡，“这一路上也累坏了吧？先吃一点东西吧。”
“不用，过来之前吃了不少……”
“那……要不要喝点什么？”牧母打开茶几边的小木柜，“这里有汽水、果汁、牛奶……”
“也不用了，医生让我多喝白水。”
“……”
牧由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话聊死了，又想改口说可以来一杯可乐，但嘴刚打开却又感觉这样太打自己的脸，终于嘴又张又合了好几下，还是一个音节都没吐出来。
“咳咳~”
光宁站在后面看着都觉得尴尬，干脆假装咳嗽两声，把档案本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带上大门到外面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牧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
“这个月的要塞情况总汇，最近几天我和你爸都很忙，一直没有时间看，今天晚饭后正好有点空暇，就麻烦光宁提前拿过来了。”
“我可以看一下吗？”
牧母对这个提问感到十分意外，她没想到女儿居然会对一些冗杂反复的数据感兴趣，不过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她点了点头，答应了。
得到了母亲的允诺，牧由这才绕开档案口的白线，熟练地从里面捡出最重要的部分，排在柜子顶上安静地计算。
从这份报告来看，本月的死亡人数实际已经超过了之前那些文件的预测，而随着最寒冷的十二月与一月到来，这个数据只会继续增加，至于随着冬小麦的收获是否会下降，这还需要以前的数据加以佐证。
而城内守军的情况更不乐观，这帮人又冷又饿还手里有枪，干脆就把城里城外的平民当成了仓库，有事没事都要去敲上几笔，双方矛盾极其尖锐。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瓦德军也有着相同的问题，所以这个冬天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发起进攻。
“妈……”牧由感觉这个称呼有点儿烫嘴，“要塞里的粮食，都来自于哪里呢？”
牧母看到女儿这么关心民生大事，也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但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以前是来自周边农民的征粮，但这两年随着战事的加剧，农民们更想把粮食藏在自己手里，不愿再交粮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会饿死呢？”牧由又想到了村里的那一幕。
“一方面是气候恶化导致农业减产，另一方面是我们和瓦德的士兵都严重缺粮，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宁可违抗军纪也要逃出去劫掠。”
“……要塞里没有其他的食物来源吗？”
“有，将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们运送粮食，但这些粮食数量稀少不顶用，还经常被各级军官扣留，只能算作杯水车薪。”
“还有呢？”
“还有当地的大商人们，他们能从各地走私过来大量粮食，虽然将军并不希望我们和他们走得太近，但我和你爸也是迫于无奈……”
“没事，我们聊点别的吧。”牧由看到了母亲的为难，便主动收拾东西结束了这个话题，并把档案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如果你真的对这些很感兴趣，我可以派一个人带你到下面看看。”牧母重新露出一个微笑，希望能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真的？什么时间？”
“今天有些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吧，”牧母还想多留一点相处时间，“晚上你爸也就忙完了，到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顿晚饭吧。”
“呃，内个……”牧由想到指不定在干嘛的01和鬼烛，下意识地又想推脱掉，“我那边还有朋友，要不……下次一定？”
“有朋友啊……好事，爸爸妈妈没时间陪你，多交些朋友也挺好的……”
牧由也发觉她们之间实在没多少话题可聊，再坐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于是小心地提出了离开：“好，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牧母似乎也想不到怎么挽留她，就向她怀里又塞了一些零食糕点，然后“嗯”了一声。
打开门的一瞬间，牧由顿时有了一种解脱的快感，正当她准备说点什么放松一下时，自己突然被人一把拽进了楼梯口。
“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好好地聊个天、叙个旧吗？非要问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啊——光宁？你撒开我！”
发现来者是老熟人的牧由立刻挣脱了束缚，不满的情绪几乎写在了脸上，“我只是问一点很正常的问题而已，我妈都没说什么，你天天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因为将军让我好好盯着你点儿，”光宁也对牧由的不听话感到很无奈，“牧由，听我的，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我呸！少跟我说这些骗话，我还等着当拯救大家的大英雄呢，才没空陪你玩儿文字游戏！”
“大英雄？嗤——”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牧由，你觉得当粮食缺少了百分之一，大家会怎么做呢？”
“只是少百分之一的话……大家都会挨一点饿？”
“错了，那些能得到粮食的人根本不会让出一分一毫，他们依旧会得到原本分量的粮食，然后等着那些得不到粮食的人活活饿死，直到那百分之一不再‘缺少’为止。”
牧由被光宁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她略带茫然地看向对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讲这些话。
“现在你听懂了吗？”
“大概听懂了……所以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下轮到光宁愕然了，她眼神复杂地盯了这个少女一会儿，最终很不耐烦地扭过了头，“牧由，你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在你自己身上，不要什么事情都来问我，总是吃别人嚼过的东西很爽吗？！”
“你的意思是……”
“我只要负责你的安全，所以别做太出格的事情，至于剩下的……你随便吧，反正我也懒得管了。”
光宁撂下这段话，就自顾自地下楼离开了；牧由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把已经捂热乎的草稿夹在会客厅的门缝里，位置是经过测算的，不用担心会被漏掉。
外面的天有些黑了，冷风爬着楼梯一路吹上来，让牧由肩头的枪伤疼得厉害，她手麻脚乱地扯紧了衣服，打算回去看看那两个家伙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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