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渊戴着普普通通的苍狼面具，站在空无一人的帐前，心中有些茫然：雪霁没在帐中等他，是去了哪里？
“乔大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兴冲冲呼唤乔渊。
乔渊收拾心情，转身应道：“卓沫目姑娘……”
站在身后的却不是他印象中总是穿着淡绿袍子、结两条大辫的卓沫目，而是穿着紫色金绣辫线袄、丰盈茂密的长发在头顶盘成发冠其间闪烁细碎彩光、戴着黎明女神面具的高挑少女。
乔渊话声一顿，有些不敢相认。
见他如此，卓沫目知道自己今晚的打扮一定是美丽动人的，心跳加快：“乔大哥，我，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们去河边吧，那里人少。”
乔渊惦念雪霁，怕她回来找不到自己，对卓沫目温言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这里人也不多。”
这里处处篝火，卓沫目的勇气不够支持她在亮如白昼的地方说出少女心事。
“还是去河边吧。”卓沫目有个充分的理由，“乔大哥上次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到了，在这里说不方便。”
“秘密任务，只是为了神谕？”乔渊挤出一句话，河水流动的声音掩盖住他声音中的情绪，却掩盖不住他握紧的拳头。
卓沫目不安起来，她打扮得如此美丽，乔大哥却在为别的事情生气，告白不应该是这样的。
“乔大哥，你已经脱离了奴籍，不必去执行神师的秘密任务。”卓沫目急切道：“有大单于赐予的‘西戎第一勇士’称号在，只要日后再为耆善立下战功，总能搏出一片天地，何必再为这种小事生气。”
“打探此事不易，要耗费不少精力。”乔渊松开拳头，向卓沫目道谢：“只有机敏的卓沫目才能办到，多谢你。”
黎明女神的面具后，卓沫目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乔大哥，不用谢我，我……”
“这是我累计军功得来的，请你收下。”乔渊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钱袋，郑重递给卓沫目：“抵不过你所冒风险和所费辛苦，还望不要嫌弃。”
打探此事确实劳心费力，但因是乔渊所托，卓沫目始终快乐兴奋，甘之如饴，并不觉得危险也不觉得辛苦，一直在想象亲自告诉乔渊之后他的反应。
“我不要钱。”卓沫目将手背到身后，瞪起眼睛：“我不是为了钱去打听的。”
“这不是酬劳。”乔渊抽出卓沫目藏在背后的胳膊，执意将钱袋塞给她：“是感谢，是心意。”
是心意啊……以后和乔大哥在一起，他把挣来的银钱交给自己，由自己为他打理家计，那是一定要收下的！
卓沫目接过钱袋，面具也挡不住她晶亮的眼睛：“我收下了，乔大哥，你放心。”
见她收下，乔渊正要开口送她回去，就听卓沫目道：“乔大哥，你放心，你今后要常常出征，我会精打细算使用这些银钱，把雪霁照顾得好好的，把这个家撑起来。”
“雪霁？”乔渊完全没听懂卓沫目在说什么，只对一个名词认真：“发生什么事了，需要你照顾她？”
“没有什么事，我不是要说这个！”卓沫目急急道，“我要说的是……乔大哥，我喜欢你！”
雪霁先去了乔渊的帐篷，发现他不在，又奔回自己的帐篷，还是没见到他的身影，不由无措。
乔大哥会去哪里？
或许乔大哥会去最热闹的地方去寻自己，可若自己离开这里去寻乔大哥，他再回到这里岂不是又要错过？
雪霁犹豫着，不知道是留是走，在帐前踌躇徘徊。
一对路过的情侣认出了跛足的雪霁，上前热情道：“诸神宠儿，你是在等西戎第一勇士吗？”
“是的。”雪霁向两人问道，“请问你们见到我哥哥去哪了吗？”
“没见过。这里人人都戴面具，认不出谁是西戎第一勇士。”戴着白鹿面具与苍狼面具的情侣笑道：“不过我们遇到了大单于派出的人，他们也在到处找你哥哥，说是大单于召见他。”
“谢谢。”雪霁向两人送上祝福：“愿你们像草原之王与山林女神一样，幸福永远。”
“月神在上，也愿你收获幸福。”情侣手牵着手笑嘻嘻地离开。
雪霁立即动身前往单于帐。
乔渊被士兵以“王庭召见”为名，带着往一座大帐走去，想起卓沫目的表白，依然有些歉意。
刚刚，那个高挑热烈的少女急急道：“乔大哥，我喜欢你！”
当乔渊在片刻后终于弄懂话中之意时，尴尬不知所措。
乔渊此前颠沛流离从未在某处长期逗留，也从未和适龄女孩长期相处，周遭长辈教他兵法骑射，令他勿忘国仇家恨，从没教过他应对儿女情长。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乔渊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戴着面具，对面少女看不到他此刻尴尬的表情。
思忖着，乔渊缓缓开口：“卓沫目，你是个好姑娘。然而乔某刀口舔血朝不保夕，并非良配，不值得你喜欢。”
“哪个战士不是刀口舔血？就连大单于也是杀死左贤王才能上位。”卓沫目几乎是口不择言，热切表白：“乔大哥，我喜欢你。你活着，我给你生儿育女；你死了我守寡，照顾你的妹妹，把你的孩子养大！”
在卓沫目热切的表白追击下，乔渊狼狈不堪：“不不不，不要这样，卓沫目，你听我说，不光是死还是活的问题……我不能成家，家仇未报，我没资格成家。”
家仇未报，不想成家？勇敢的卓沫目坚定道：“乔大哥，我帮你，一起给你家报仇！”
乔渊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再也想不出合适的拒绝方法，直愣愣道：“卓沫目，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种喜欢。”
热烈勇敢的少女一愣：“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
“卓沫目，你很好，但我从没有把你当作心爱之人的那种喜欢。”既已出口，乔渊索性诚实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但这是我的问题，不是因为你不好。”
卓沫目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离开。
乔渊目送她踉踉跄跄的身影，很是抱歉，一路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拒绝方式。直至大帐前，才平复好情绪，踏入帐中，惊讶地发现帐中只有歌玛大阏氏一个人。
帐中香雾缭绕，不见大单于踪影。屏风被撤到一旁，垂下重重帷幔的大床一览无余。
歌玛大阏氏披散浓密长发，红唇妖艳轻纱浅薄地倚在床头。
围着大床摆开的几面大铜镜，在粗大的牛油蜡烛照耀下，从四面八方映出浓艳到有些凶狠的美人。
烛光掩去岁月痕迹，歌玛大阏氏灰蓝色的眼睛光彩跃动，她向背负巨弓站在帐门口的乔渊笑道：“日间那独臂狗贼行凶，幸好有你赶到，射杀狗贼立下大功。”
“说起来，西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巨弓长箭了，上一个用这样巨弓的还是个瞎了眼男人，哈哈，左贤王现在已经化成灰了，哈哈哈。”不知是否饮过酒，歌玛脸上显出不正常的红，咯咯笑个没完：“过来，让我看看你……身后那柄弓，我已经很久没摸过了。”
乔渊深吸口气上前两步，解下巨弓双手举起，单膝跪地低头道：“请大阏氏过目。”再也不肯多走一步。
“怕什么？”歌玛放肆大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乔渊不言不动。
脚铃轻响，轻纱拂地，歌玛涂着鲜红脚趾的赤足走到乔渊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
若隐若现的酒气中带着来自遥远异域的浓烈熏香，混合味道钻入乔渊口鼻，浓郁得让他恶心，强忍住不适，乔渊将巨弓举得更高一些，却不肯再说一个字。
歌玛的手沿着弓身轻轻抚摸，腻声道：“很久以前，我曾经摸过和这张弓一样的巨弓，还有，巨弓的主人……”
乔渊绷直身体，强自压抑扔掉巨弓的冲动。
“可惜啊，上一张巨弓的主人没能得到我……的奖励。”歌玛的腻声中透着残酷的快乐，“让我想想，该给你什么奖励好……”
涂成鲜红色的长指甲顺着弓身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乔渊的手，乔渊如遭雷击，手一甩倏然弹起。
歌玛媚眼如丝，“哎呦”一声，身体向乔渊怀中软倒。
乔渊大力推开大阏氏丰腴的身躯，仓惶挥舞巨弓护住自己，扫落帐内数件摆设，头也不回地奔出帐外！
摔在地上的歌玛顾不上逃跑的乔渊，尖叫一声，扑向一只被巨弓扫落在地的黑匣。
手忙脚乱地将黑匣捧在手中，歌玛仔仔细细检查每一处，确认没有损坏后紧紧抱住黑匣，歌玛眼神迷蒙，癫狂地笑：“‘西戎第一勇士’理应配西戎第一美女……可是他眼瞎，眼瞎的男人都该死……来人，来人！把那个丑女人带进来！给我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再带过来！”
一刻后，手筋脚筋皆已挑断的女人被扔在大阏氏脚下。
这女人瘦骨嶙峋，满头长发半灰半白，伏在地上如同死去的母鹿，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泣如诉，美得倾国倾城。
大阏氏丝毫不嫌她龌龊肮脏，鲜红脚趾踩在半灰半白的头上反复碾压：“汉女！丑八怪！他最后竟然娶了个卑贱丑陋的汉女，哈哈哈哈，瞎了眼睛的男人！”
抓起半灰半白的长发，歌玛提起瘦骨嶙峋的女人，灰蓝色的眼睛疯狂扫视女人宛如油炸鬼的脸庞，对着红紫掺杂的疤癞伤痕吐了口口水：“呸，你不配和他一起死，你这卑贱的牲畜，只配和牲畜关在一起！”
歌玛转身取来一柄匕首，向着女人步步逼近，面容扭曲横肉颤抖：“我要剜出你的眼睛，放在匣子里，做他瞎眼的证明。”
有些告白令人不知所措，有些告白令人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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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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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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