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什城的夜晚,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从霓裳楼出来的两人却将靡靡之音抛在身后,转而进了一条幽暗小巷,这是回客栈的近路。
二人一前一后,均未开口……暗仄的小巷里只听到轻微的足音。
走在前面的人,脊背依然挺直,肩头微微下塌,满头青丝可能是在匆忙间被挽起,遗落几缕垂在肩头和微弯的脖颈处。
这是一个满腹心事的姿势……
蒙尘骁几次想要开口,但是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看着青色的背影,脑中映出的却是霓裳楼中飞速旋转着的披着紫色纱衣的身影,亮金色的圆片在他耳中撞击出惊心动魄的声音……和烛火未明时,握在掌中的绵软触感。
他搓搓手指,将那绵密的令人心慌气短的感觉赶出脑海。
“血蛛子,今日那人是血蛛子。”
钟离沁回头,过了两三息,眼神才落在蒙尘骁脸上。刚才她一直在想那身法诡异的婆子,在阿爷书房的名册中搜寻对应的名字。
“是他?那另一个可是惜花婆!?”蒙尘骁说出血蛛子三个字之后,钟离沁仿佛在万千丝缕中抓住了一个线头,不由急切的问道。
蒙尘骁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蒙尘骁无法回答,更像是钟离沁在自言自语。
“蒙尘阿兄,一会儿来我房中,我有事问你。”钟离沁按耐不住,人影一闪,身形如鹤快速飘向前方,消失在客栈二楼她所住房间的窗口。
蒙尘骁摇摇头,嘴角一挑,也随之跃上客栈屋顶,又翻身回到长廊,敲敲钟离沁的房门。
“阿兄,进来吧。”
钟离沁已点上灯烛,给径自坐在桌边的蒙尘骁倒上茶水,询问今日霓裳楼为何会下起血雨,为何说那人是血蛛子?
蒙尘骁把当时情形告诉钟离沁,又讲到血蛛子与惜花婆。
据说惜花婆原是中原某处乡间一普通接生婆,平日里走街串巷替人接生,有时也给妇人女子看些不好为外人道的病。
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有时难产的就看接生婆经验丰不丰富,手段高明的才能从鬼门抢回母子的命。惜花婆就是这样一个高明的接生婆,她还粗通医理,能看些妇人病,因此她口碑还不错,辗转于高墙大院的后院和小门小户之家,原也算有些功德。
只是常年接触内宅妇人,难免被托付做些**之事。有些刚出生的婴儿,父不详或者出生即入了鬼门,家人为了脸面或嫌晦气或不忍处理,就交给接生婆。
婴儿生死都有固定的处理方式,活着的找到家里本无所出的人家,或者寄养到尼姑庵里。
死了的就更好说了。
那婆子每次出门路过一片荒地,有时就把入了鬼门的孩子埋到那里,久而久之,路过荒地时觉得有些瘆人。她就想了个办法,在荒地处洒下些花籽,等荒地开出花来,阴气自然就散了。没想到,她随手撒下的这些花竟长的极好,婆子也欢喜非常。
一日,婆子见花儿开得鲜艳,想剪些花带回家,鬼使神差的把鲜得滴露般的花瓣塞进嘴里。这一无心之举,竟叫婆子一举突破了灵动!
这是多大的机缘!有些武者,渴求一辈子也无法灵动,接生婆只吃了一朵花便灵动了!是何道理。
当时,他的师父药连生知道后,是这样推测的。人之初,先天元气最足,后随时间流逝,人体慢慢变得污浊,先天元气也渐渐没有了。接生婆的无心之举,正是暗合了此数。
婴儿,先天元气最足。婆子随手种下的花籽吸收了婴儿残存的先天元气,或者是有其它契机,花植产生了异常,婆子才得以食花而灵动。
如果只是这样,那惜花婆也不是什么坏人?蒙尘骁从钟离沁眼睛里看出她就是这样想的。
他接着道,是的,如果惜花婆只是替人接生或者诊病,哪怕食用从死婴身上开出得花……都不算恶。
接生婆这一行当属于下九流,愿意当接生婆的基本上都是生活所迫的,年轻姑娘没经验,老了又被人嫌痷臜,从业之人也良莠不齐,有品行好的助人渡过鬼门关的,也有使些阴暗手段坏人性命的。普通人常常对她们敬而远之,背后轻视鄙薄的也有。
惜花婆最早还算是有些良心的接生婆,只是无儿无女也无丈夫有些孤苦。
一朝灵动,始觉找到人生的乐趣!
促使她灵动的花是从孩童尸骨中长出,接生婆想要进境,必然需要更多的,可哪里会碰到那么多难产的妇人和孩童。
灵花无以为继,接生婆渐生邪念,或在接生过程中使些手段,或者不再将那些世家大族中见不得光的孩儿送去尼姑庵寄养……后来她就成了臭名昭著的惜花婆,残害了不知多少妇人儿童。恶事做的过多,终有一天被人发现,后官府将其逐出中原,流放至半月城。
不知是在流放途中还是在半月城遇到了邪修血蛛子,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夫妻。
“阿兄,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惜花婆的前半生足够离奇,钟离沁清澈透亮的瞳仁定定的看着蒙尘骁。祖父所列的父亲剿灭匪寇的名册中也仅仅只是提到这样一个邪修的名字,关于她的来历和功法并未提及。
“我以前去过中原……对惜花婆有所耳闻罢了,还曾听说她和血蛛子是一对高婆矮汉,今日我在霓裳楼里,见了血蛛和矮胖老人,猜测他就是血蛛子的。”
蒙尘骁一语未尽,他曾跟随师父中原游历,见过鼎盛时期的惜花婆,那婆子功法诡秘,活埋了几名孩童当花肥,被师徒俩撞见,师父见她残害幼童,手段残忍,故而金刚一怒,对她起了杀心……
当时的师父为追踪惜花婆花了数月时间,与她交手时还身受重伤,最后终于制服惜花婆废去了她的修为,毁了她的丹田,交给了中原官府。
后来听说,成了废人的惜花婆被流放到半月城。过了几年,惜花婆又重出江湖,在沙匪中也有了好大名号,只不知她的丹田是如何恢复的……今日看着那婆子好似又能重新修炼了。
蒙尘骁浓眉微蹙,心中想着回雪落城后要再问问师父,为何有人丹田被毁,还能修炼?
他深深看了一眼眼底青黑的钟离沁,那对夫妻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而钟离沁几乎将要找到他们的决心写在了脸上。
“血蛛子擅于养毒物,养的血蛛吸食人血,反哺给他灵气,其它手段倒是稀松平常。但是惜花婆不一样,她心性坚忍,功法诡秘……你不要去招惹她!”
他如此告诫道。
钟离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开了视线,也不说好还是不好,拿起桌上茶壶,给两只甜白瓷的茶杯续满茶水。
蒙尘骁知她听不进去,“夜深了,茶水少饮一些,早些歇下吧。”
云来客栈的上房,被褥用的是从中原运送过来的柔软丝绸,其上还残留有淡雅的熏香味道,本是极舒适的,起码比一路上睡的沙地草地乱石堆舒适太多……有许多年了,钟离沁离开金兰城以后,很少再躺在如此柔软馨香的床榻之上,可她却毫无睡意。得知婆子是惜花婆开始,她心中就如油煎一般。
父亲……母亲……整整十年了!钟离沁躺在柔软锦被中,身子却好像陷入了泥沼僵直的如块木头。
一手盖住双眼,眼泪悄无声息的从指缝流到耳后,滑入发丝中。
十年了,外祖父和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父母,推演过无数次,哪些人可能对神游境第一高手下手呢!?
与父亲同为神游境的另外三人中,蒙尘骁的父亲都拔真武,在父亲失踪后不久就去了,嫌疑较小,不过,蒙尘骁的修为如此之高也有些蹊跷……钟离沁从来没有和蒙尘骁谈过他们的父被。
另外两个,据说昭明月几乎未下过琼玉山,不过顶尖的高手,谁能真的掌握他的行踪呢?也不能排除嫌疑。
最有嫌疑的则是她赶往苏城想找到的雨师盟盟主叶蓝衣!作为父亲的好友,他为何神隐?
曾经被靖西军扫荡过的各路悍匪也有可能,比如这诡异的惜花婆和血蛛子,既然同在库什,她就一定要找到,想办法,弄清楚他们是否参与了十年前那件事……
今夜,不止钟离沁辗转反侧,蒙尘骁同样未能入睡。
驼帮惹上如此棘手的人物,不知能否安全渡过难关?购买骆驼一事不知是否有转机?而师父交代他的两件事,一件已有眉目,另一件也有其他途径解决?最头疼的钟离沁……她几乎如一张白纸一样,能轻易看透,但又如此的执拗……
他抬手抚抚心口,那里正蓬勃的跳动,只要未牵动春蚕引,他的身体毫无异状。
他轻呼一口气,摒除杂念,想让自己入睡。杂乱无序的梦里,出现了她……他心口如被重重一撞!顷刻间,睡意全无……
钟离沁…钟离沁…你会和我一起回雪落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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