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三，已经是大学生活的后半程了，课程设置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大一以校级公共课和院级公共课为主，附加全校大一必修的太极拳，基本上每门课考试都是几个专业混考，动辄四五百人的卷子。大二则是保留了英语和思政课两门校级公共课，院级公共课占2-3门，自主选课体育项目，附加1-2门专业必修课。至于大三，一部分人甚至连英语都全部修完了，自主选项的体育课也被学校改成了阳光体育长跑，校级公共课至此结束。院级公共课只剩一门，专业必修4门，院级选修任选一门，校级选修任选两门。课业负担前所未有的重。
说是任选，不过是美观之后的说法，每年栽倒在校教务处选课系统里的宁大学子数不胜数。因此今年，教务处特意把校级选修课的选课时间定在了暑假，把校内网的锅彻底丢出去。
选课时查漾正在大上海水深火热实习中，而温然则是打包票说自己在全宁州网速最好的地方，主动请缨帮查漾选课。
查漾提前做出了选课的五版方案，还有六门课替补只要时间允许，都可以选。温然的网速和手速果然没有乱吹牛，Plan A顺利当选。
查漾选到了全校人气第一阶高的电影赏析和她自己本身就擅长的书法鉴赏。
室友看着查漾的课表，有些羡慕却又不理解，“你说你，都能选到电影赏析，怎么不试试最火的性教育呢？”
查漾不想带出温然的事情，只好含糊其辞，“性教育课选不上也可以去听啊，哪次不是挤了一千多人。”
顾佳佳点了点头，“确实，这么多人，你的妆都会花。”常晴的头也伸出来，看着正在化妆的查漾，“校选课你还化妆？有帅哥嘛？”
查漾手上的刷子一停，抖了抖粉，“不知道啊，今天也是我第一次上，我们这个课第三周才开呢。”
“行吧，祝你好运，能遇到帅哥。我也画一个。”常晴也打开镜子开始涂涂抹抹。
查漾没回答，收拾好书包就出门了。
待到她走下楼，顾佳佳才拿书打了打常晴的头，“你是不是又忘记事情了。”还没等常晴回复，她就接着说，“她化妆肯定是去见那个校会主席啊，你还问她帅哥，你少睡点觉吧。”
常晴这才恍然大悟。
2
宁大的一到五教建在学校的中轴线上，各个学院都会选择尽量离自己学院楼近的作为主要的教学楼。三教在正中间，离谁都不近，最近的应该是东西门，因此被默认为校选课的阵地。
查漾在走进三教前左看右看了很久，毕竟她一向是在一教二教上课，偶尔因为一些数学统计相关的课跑到五教混入数学学院大本营，对这栋好评度最高的教学楼不太熟悉。
等到她找到上课的教室，同学都来得差不多了。她不用着急，心里很清楚温然一定会给她预留一个位置。
暑假选课结束后，查漾并没有想法去打听温然的校选课安排，反倒是他自己老老实实上报自己的选课情况。很凑巧，两个人都选到了电影赏析。
温然看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不知道是不确定教室还是在找自己，抬高手招了招，顺利召唤过来。
查漾摊开笔记本，“我还以为你会选前几排呢。”
温然低头打字，听到这话，先是轻声嗯了一句，继而回复，“这一排看电影的观影体验应该是最好的吧。”查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座位附近的阶梯，心里暗暗换算了下，大概就是电影院的第五排的样子，确实是不错的位置。
两人中一阵沉默，心境大不相同。
查漾是一个典型的外向人，从小到大，面对朋友永远保持一个原则：不让空气静止，不让话落到地上。因此日常就是嘴巴不停，俗称话多。
但不管是暑假还是开学之后的相处中，除非是有问题要问，都是温然在承担着查漾在外人眼中的角色，找话题，衍生话题。
此刻身边的人低着头双手飞舞在键盘上，说话连头都不抬，让她很不习惯。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查漾看到了熟人，招到了自己前排入座。邓诗颖坐在前排把头扭过来，和查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三的专业课安排。
温然得了空抬头看见的就是同桌和前排火热讨论，手势夸张，听到的尽是些什么货币银行学，什么经济史，夹杂着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专业词汇什么FDI之类的。
他用声音在两人中间看不见的磁场中截断了一下，“老师进来了。“
邓诗颖赶紧回过去坐好，查漾也拿出笔袋里的笔，放在笔记本上。笔记本是那种光面的，很滑，笔放上去的那一秒就顺着笔记本的坡度滑到温然那边。
他用手按住，眼神示意查漾拿回去，待到他看着查漾，发现这人双手托腮目不斜视盯着任课老师中。
“笔。”他出声提醒，得到的只是简短地一句“哦”和可爱的侧脸。
第一节课当然是老生常谈的考核标准，电影赏析这门课这么多年来的考核和上课方式都没变，基本就是看电影-上课赏析-课堂提问-阶段性自主赏析汇报-期末电影赏析论文。
听说往年有第一堂课看《霸王别姬》的，轮到查漾这一届看的是《肖申克的救赎》。她早就看过这部电影，有些不专心，在本子上画起了监狱的人物系谱图。
温然也是，低着头弄了会儿手机之后，再抬起头时，应该坐在讲台旁的老师已经不见踪影。查漾依旧在画图，感受到来自温然的目光，笔下得更重，连带着脸都在用力，短发的发尾也上下波动起来。
温然凑过去，“生气啦？”
“没有啊。”查漾手搓着页脚，笔已经停了。
语气、动作以及看不见的表情无一不在叫嚣着，“我真的生气了。”查漾扪心自问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只好把一切都归咎在姨妈前期的激素不稳定。想找个台阶给自己下，开口变成了，“别管我了。”
侧过身想跟他好好说话，看见的又是这人低着头鼓捣着手机。查漾火又上来了。
温然这边却一心两用，手上在打字，嘴上回复她，“我也没管过你啊。”他的本意是从没束缚过查漾的行为，但这话在一个气头上的人心里是极易被曲解的。
查漾抢先接话，“你说得对。”温然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查漾用手势阻止了。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妙，还是开口，“你什么意思啊？我的意思是…”
神出鬼没地讲师出现在查漾她们的前一排，指着一对聊到兴头上的小情侣，“远远地就看到你们俩，稍微克制一下，下课再说话。”
温然果断闭嘴，查漾则是伸手推了推前座的邓诗颖，让她在老师注意前醒过来。
3
下课已经近九点，整栋楼的校选课都是同一时间下课，十分钟内人去楼空。查漾上完厕所回到教室的时候，整间教室就只剩下零星几个留在教室自习的人，和温然。
温然的书包已经在肩上，表情严肃地在手机上打字，很明显是一种随时要出发的状态，很明显是一种等人的状态。
查漾回到座位，抽出自己的书包，转身就离开。
温然自然跟上。
走到一楼，有的灯也已经被勤劳的保安和保洁关掉了，这个时候查漾才意识到，为什么说三教是最受欢迎的教学楼，单纯是因为三教的贩卖机太多了。
昏暗的走廊上，贩卖机闪出唯我独尊的架势。
查漾随机选了一个贩卖机，走过去买东西，付款被温然抢先了。
“我不会转你钱的。”明明是违背一贯行为标准的事情，查漾却理直气壮。温然此时像个公司下属，诺诺点头。“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她找了个长凳坐下，“不可以。不想听。”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到她的脸上，明显能看出是带着气的。
温然看她的样子一瞬间醍醐灌顶，坐到她身边，“校会这周招新，还要做全校学生组织的通讯录，事情太多了。”
查漾本来想赌气说些什么跟我没关系之类的废话，但转身看到温然的眼神，带着些试探还有些内疚，好像还有点黑眼圈，心软了。
“那就我又变没理了呗。”她放下手机，翘着脚，摆动着玩。
温然歪着头看她，很认真地说，“你有理。这些又不是你的工作。是我忽略了你，我向你道歉。”
查漾这波沉闷心情遇到了善解人意的卷积云，顺着风带来晴朗。
温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现在只好当作是赔礼道歉把它给你了。”查漾借着贩卖机的光打开这份文件，是一份保密文件。
她简单翻了几下，很惊讶地合上。“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然刚刚说的校会工作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大三的课业负担有多重她也正煎熬其中。同时，甚至只是几天的功夫，温然竟然还能弄出这一份利于学生的校方保密协定。
温然把这份协议塞进她书包里，“不单单是你朋友，全校他大概有个六七个吧，都有这个的。”查漾还没从感动中清醒过来，又被温然的话冲击了一波。“六七个？这么多？”
温然帮她补充，“这些还是在校的，他已经工作了四五年，往届的我们都不太清楚了。”看着查漾张大的嘴巴，温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甩出更劲爆的信息。
“不只是师生恋的问题，主要是他工作的问题。化学院他带过的学生，每年寒暑假贫困生假期补助从来没发过。”
查漾被深深震撼到了，“还有这个补助呢？”
温然无奈地点头，“你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很多学生也是，他就中饱私囊了。一个学生的假期补助也不多，也就五百八百不等，他经手的至少有七八十位贫困生吧，你算算，少说五万块。”
查漾更惊讶了，难以想象看起来温柔的姜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嘴上只是喃喃道，“他怎么敢的？”
“不是他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前任都是这么做的。”温然叹着气说。
查漾隐隐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真要惩罚也不会只找上姜涞一个人，马贝她们的事情顶多算是撕开一个调查的口子。
见她沉默良久，温然开口提醒她，“你把文件和具体情况都告诉她吧。这个协定是我们花了钱从校外找的老校友写的，法律效力是有的，这可以放心的。”
查漾点了点头，脑子一团乱麻，“谁出的钱，薛书记吗？”
温然嗤笑了声，“怎么会，走的阳光校园的项目账，他倒是签字给报销了。”查漾听到那声笑，深深地看了温然一眼，“他没为难你吧，校会那边会受影响吗？”
温然摇了摇头，安慰她，“没事的，你放心吧。他快高升副校长了。”比起幸运逃过一劫，温然还是更开心查漾的担心，都写在脸上做不得假。
此话一出，查漾终于弄通了其中的关节。姜涞就是薛书记的第一笔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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