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八月京城。繁华热闹的街市官道上,一队人数众多的由官差府役所组成的仪仗队伍正缓缓的从此处行过。
队伍前方几名官差手持铜锣开道,肃牌高举,净街官兵也早已位列于道旁。便也正在此时,由得一侧那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名女子。她高声喊冤,手执状纸。
然而,正在队前开道的官差却突然间一冲而上欲要将其拖开。那女子拼命挣扎,高呼"冤枉!"
如此一番折腾自是引得在这一排气派的仪仗后面官轿的暂时停留。官轿内,一位上了岁数年逾花甲的老者本正在闭目养神,觉此异动睁开了二目,向外询问。
"何事停轿啊?"
轿外跟着他的管事刘忠,忙答话:"回老爷,有人拦轿喊冤,官差正在处理,奴才让他们快些。"
说着话刘忠本想上前,然而那轿中之人却出言唤住了他"且慢。"
"老爷有何吩咐?"
"是何人胆敢拦轿诉冤啊?"
"这...奴才不知,要不然奴才让他们把人带来?"刘忠等了片刻,轿里才又传出那老者的浑厚嗓音。
"把人带来吧,本阁看看是何人竟胆敢拦轿诉冤。"
"是。"应了一声后,刘忠便命手下人前去告诉那几名差人把那名拦轿的女子给带过来。
而这边,那轿内之人一敲轿壁,轿子便落在了地上。待到那些官差将那名胆大的女子押至在轿前时,其中的一名官差一推,女子霎时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
"大人,民女冤枉啊!大人!"
轿帘轻挑,从轿内探身行走出一名老者。他身着绯色的官服,头戴乌纱,身形虽略有些瘦削但却腰杆笔直,胡须半白,双目却亦炯炯有神。
那老者手捋须然迈步来在了那名女子的面前。
"抬起头来。"
那名女子缓缓的抬起了头,然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又垂下了头去。
老者点点头,手中轻捻须然"你姓字名谁,有何冤情,却又为何要在此处拦轿上告?"
深吸了口气,那名女子叩首在地"回大人的话,民女姓纪,小字文兰。家住在苏州府天江县的小阳村内。只因我未婚之夫遭人冤陷,犯了这奸杀人命的大案,民女为其申冤无果,这才斗胆拦下大人您的轿子!望请您能秉公臆断,重审此案!"
说着话,她将状纸往头顶一呈,一旁的管事刘忠在老爷的示意下接过了状子。转身呈给了那名老者。
那老者打开状纸,大致的看了一下之后又合上状子。垂目看着她"此案既发生在苏州境内,若有何冤情便理应去找那苏州知府上诉,却又为何要来京告状?你可知道,依本朝律法,越级拦轿上诉者,重则可致死吗?"
那女子跪在地上,稍许叩首"民女愚钝,不知此事。"
又道:"民女上告无果,因素闻得大人清誉,虽置身于深闺中却也仰慕大人的为人风采,因此这才斗胆至此,拦轿上诉。"
"呵,"那老者笑了,二目眯成了一道缝隙,一挥手"罢了!看你一闺阁之女,尚且年幼,加之替人鸣冤,勇气可嘉其情可表,本阁便不责罚于你。"
"这份状子本阁便受下了,你现在住在何处,待本阁差人查之以后再通传于你。"
"谢大人!谢大人!"纪文兰眼含热泪叩拜于地。多日来的奔波劳苦终究有了一线生机,她又岂能不喜?纪文兰连忙把她下榻的客栈所在之地告诉了这位老爷,那老者令得管事记下以后便收起状纸回身进入了轿中。
"谢大人!谢谢大人!"在纪文兰的叩谢之中,仪仗队又重新启程,开始行进。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此时见这轿子走了,百姓们这才敢大声说话。一旁的丫鬟红樱忙上前把文兰给扶了起来,就听一旁有人奇道:"这可真是怪了!这纸糊的阁老居然还肯管这闲事?"
一旁有人言"这你就不知道了,八成这老头今儿个心情好!"又转向纪文兰"姑娘,你这可真是撞运气!若不是如此,你八成就死在这儿了你知道不?胆敢拦轿子越级上诉,你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做啊?"
"可不是吗……"旁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闲聊几句便又各自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独有红樱,听了这些人的话后心中后怕不已"小姐..."
"我知道。"纪文兰拍了拍她的手,红樱奇道:"小姐既然知道,却又为何……"方才言说不知呢?
纪文兰一笑"他乃当朝首辅重臣。我却乃一闺阁没见过世面的幼女,我料他在见我后应是不会责打于我,否则,也失了他的身份。这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因此,便只能不知。"
"哦,"红樱明白了,可是"那在这之前,假如他没有见小姐呢?"
那样的后果令人不敢想象。纪文兰心知她是在赌,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回许文玉的一线生存的希望。
很幸运,她,赌赢了。
其实早在几日前,在纪文兰来在京城以后她就前去敲了登闻鼓上告,她自幼熟读诗书,对于本朝之法也略熟些,知道这上诉的规矩不能越级,否则便要受那无妄之灾。
于是,她来到了登闻鼓院,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并不尽如人意。登闻鼓一敲,此案便由刑部受理。刑部的官员在此之前也早已接到了由苏州府发来的此案的卷宗,证词与口供。再由这位纪小姐一经上告后,刑部便由专门的官吏将此案前后由始至终整个给审查了一遍。可是结果,却与那之前的苏州知府所言无几。
此案,无疑。又有犯人的口供,相关人等的证词等一应证据确凿。所以对此,刑部的官员给她的回答也是一样的:片面之词,爱莫能助。
在这之后,纪文兰知道,她唯一的出路便只有那一条了。便是拦轿喊冤。可话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为此,她一连打听了多日终于才在今天,在得知这位大明首辅,当今圣上之师,刘吉刘阁老将乘轿从此处过时,她这才冒死拦轿。只求,这一线的生机。
然而,这生机真的就会来到么?事实往往并不尽如人意。
几天以后,当一位官差找到她们下榻的客栈把刘阁老的话转述给她们时,纪文兰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那人道:“阁老言,你即已敲过登闻鼓此案也由刑部堪审一遍,并不存疑,并且人犯已然招供,证据俱在,又有何冤情可诉?"
“阁老还道,如今刑部秋审,此案刑文已下,许文玉被判于今年九月秋后处斩,此案已是板上钉钉断无更改之意。阁老也劝你,莫要再在京中胡为,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言罢,那名官差便走了。客房门旁,纪文兰手扶着门框,身子缓缓的坠了下去。红樱在一侧扶着她的"小姐。"见姑娘双眼一闭,长叹一声,泪水流下了脸庞。
在此之后,纪文兰一病不起,丫鬟红樱心中焦急可却又无可耐何,只得是每日的买药来给小姐煎熬服下。这一连几天病情方才刚刚的见有起色。
这一日,红樱上街买药时身后有一人呼唤她,她一回头,这才惊奇的发现那人竟然是老爷!她与纪员外相遇,纪员外的这颗心这才算是彻底的放下来。可一听女儿病了,这心就又立马的提了起来。连忙询问缘由并叫上老管家几人赶赴客栈了。
等到客栈里一看,纪文兰确实病的不轻。虽然这两日来病情都有些好转了,可却还仍是起不来床,面色憔悴不已,便是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爹…”见到父亲前来纪文兰本想起身可却被父亲给制止了。
“就好好躺着吧,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消停。”
“爹,你来的正好。”纪文兰有气无力的道:“爹,我……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这是自然,纪员外本来也没想在京城久住,不过”眼下你这病还正重,待你病情好些咱就回家。”
“不!”哪知文兰一听此却伸手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衣袖,岂求着“我现在,就…咳咳……要回家,回家…”
“可你这…病情正重,这路上一奔波还不更得加重?等你好了…”
“不!那时就晚了…”纪员外不懂女儿这话里的含意,可刚刚进来的小丫鬟红樱却深明此意。
"老爷有所不知,日前那刑部的公文已经下来了,许公子被判秋斩,便在今年九月…小姐她是怕回去晚了,就……”
“啊?!这……”纪员外没成想到会这么快,可是“丫头啊,听爹的话,你对于那许家小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如今走到这一步那也怨不得你!听爹的话,在这好好的把病养好,也免你回去…见他伤心…”
“不!"纪文兰一个用力竟从床上翻滚了下来,纪员外一见忙来搀扶,小丫环红樱也赶忙过来扶她。待把她扶起几人坐在地上,纪文兰靠在父亲的怀中,泪流不止。
“爹…我和他说好的,回去看他……我说我一定会救他、一定会、我没能做到…没做到!如今,他就要……我怎能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啊!咳咳……爹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吧!啊……"
见女儿失声痛哭,纪员外的心中此刻也是酸涩非常,他将女儿揽在怀中安抚“好,好……依你,就…依你。”
细眼朦胧中,在纪文兰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双眸子,从没有责怪,只有温柔相待。
天江县,大牢之中。此处牢头站在牢门外面恭喜他。上面的刑文已下,让再有半月余他许文玉就要被问斩了。
“这回你的苦日子也到头了,只是可惜了…唉! "那日在牢门外,这二人间的对话牢头不是一无所知。他也是见这二人可怜这才提前通知这死囚犯一声的。
见那牢房中人坐在那里不语,那牢头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牢房之中,许文玉低头看着手中之物。那是一枚银簪,雕兰花小样,簪头还留着几丝血痕。
他轻轻的抚摸着簪子,唇边牵出一抹笑意。
本是无惧的,可为何,一滴泪水却终是从眼眶中滑落,滴落在簪头上,打在那兰花中心,溅起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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