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天仙君接过，仍是十分随意地翻动，顺带提问。
“仙宫学堂第一位剑道仙师是？其著作有？”
这题和剑道搭边，嘉月是会的：“第一位剑道仙师是惊则仙君，开创玄天剑法，作《仙宫九剑》、《春归剑法》，故而开宗立派。”
映天仙君颔首，继续问：“药理体系何时形成？包含几大板块？”
……学堂里仙师讲过这个吗？
不对，她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疗伤和治病，但又不确定。
见她答不上来，映天仙君抬起眼看她，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仍是平静的：“为何九重天历史如此生疏？”第二题药理框架就答不上来。
嘉月立刻道：“本来这些就很难记住，仙师讲课又颇无聊。”
还有，今日没有时间再看一遍了。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斜眼去看映天仙君的神情，却见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只好惴惴地等他发话。
映天仙君的眼神又转回那卷上，只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半刻，他道：“今日有些晚了，下次休沐时，我带你去各处行走。见了相关的人与事，想必就不难记住了，也不会觉得仙师讲课无聊。”
嘉月闻言，精神已经放松一点，只是……他不会……在所谓的各处行走之后，又要回来考她吧？
“今日先到这里。”他合上经卷。
确实不早了，这考校已经持续两个时辰。
这下嘉月精神彻底放松下来，终是又眼巴巴问：“下次休沐还考吗？”
映天睨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弯：“不一定。”
希望的火苗“啪”一下灭了，嘉月头一回觉得他的笑容如此刺目。
*
回了左偏殿，嘉月便浑身松弛往床上一躺，庆幸这一日实际运气不错，映天仙君先问了剑道，再问历史，又轻轻放过了。
若是倒个顺序，先问历史——怕是要被他训斥。
相识半个月，她其实没见过他训斥人。但是，映天端坐不语的时候，那气势真是有点慑人，比起学堂仙师也不遑多让。
才松懈下来，她又想起明日仍需早起，仍需上六个时辰的课，便痛苦地拿枕头盖住了头。
这雪白枕头清软蓬松，是海底鲛纱所制，也不知填了些什么，盖在脸上时，能闻到一点点静谧舒缓的香气。
她在这香气里狠狠叹了口气，原来化形之后的生活如此辛苦？连一日完整的休息都没有？
那为什么当时撷芳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想化形？
若有机会，她得回去告诉昔日的伙伴们，不要化形！
只做花草树木，还有仙娥每日精心照料，更别说不用上课、不用考校，比化形之后可轻松多了。
*
次日清晨。仙宫学堂。
因着与映天仙君同行的缘故，嘉月仍来得早，在学室中间坐了，听左右的仙子仙君聊天。
左前方的小仙子问：“沛柔，昨日休沐，你做了什么？”
右边的沛柔答：“既然休沐，自然是睡到中午，再和小姐妹们出门去撷芳院赏花。春光正好，可不能辜负。”
怎么别人的休沐日这么快乐？嘉月在心里哀叹，我也想睡到中午，我也好久没去撷芳院了，我还得去告诉院内的花草树木不要化形。
又听左边的小仙子道：“撷芳院里，现在开的什么花呀？”
“桃花，海棠，梨花，玫瑰，芍药……都有的。什么颜色都有，十分好看。以瑶，你也去看嘛。”
以瑶道：“那要不看今日下午有空没，若是殿里没事，我就和仙君告个假。”
为什么她下午就能有空？嘉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凑过头问：“你们下午没有药理课吗？”
以瑶道：“没有呀，下午没课的，为什么要上药理课？”
……因为下午她被映天仙君安排了药理课。
以瑶突然感觉，方才提问这位仙娥的神情变得颇哀怨，眼中盈盈竟似要落泪，正待细问，皓君仙君进来了。
剑道课开始。
*
昨日为了应付考校，已经将前面所学全部复习过一遍，又被映天仙君亲自指点过一轮，今日嘉月的御剑格外顺手，某些时刻甚至比怀玉更漂亮。
这次不止皓君，怀玉也发现了，这位学堂新来的小仙子，于剑道上进步颇快。虽只来了几日，使出课上所学的剑法也有几分神韵。
于是课堂的间隙，怀玉转过来问她：“你叫什么？是哪宫的仙子？”
嘉月道：“我叫嘉月，是鸿煊殿的小仙。”
因那日撷芳院内玉佩碎了才化形的，但怀玉似乎不爱听这件事，还是先不说了。
怀玉点头，又问：“我是撷芳院内的仙侍怀玉，若是得空，能找你切磋剑道吗？”
嘉月想起以瑶和沛柔的对话，于是十分意外：“我听说撷芳院内春光正好，你得空竟然不去看花吗？”
怀玉道：“撷芳院景致好，日日都有花，若论赏花，不在这一时。何况我在撷芳院内当差，真要赏花也是方便的。然而剑道修行，却是需要日日精进。”
她把练剑看得比赏花重要。
嘉月简直大受震撼，又问：“你每日都练吗？”
怀玉道：“几乎。只要得空，都会练的。”世上竟还有和映天仙君一样喜欢修习剑道的人！
嘉月暗叹，怀玉一定跟映天仙君很有共鸣。自己与她个性虽有不同，然而切磋学习，或许对应付映天仙君的考校有好处。而且，嘉月也很想认识几个朋友。
更何况，说起来化形一事，或许怀玉也可算她的恩人。
嘉月便和怀玉交换了传信玉简，平日里可互相传信。
*
上完六日的课程，又到了休沐日。
巳时时，嘉月依然是被仙侍敲门喊醒的。她皱着眉头坐翻身起来，将将神思归位，才发觉今日仙侍说的是：“嘉月仙子，映天仙君说带您去看九重天历史古迹，请您稍加准备。”
没说考校的事！
嘉月心里松快几分，立刻爬起来作梳洗。
过了这小半月，她已经学会了梳九重天最简单的几款发式。今日用碧玉发梳和嵌宝花行簪盘了发，看去便也是个清丽雅致的仙子，与别人全无二致了。
化形之前，她是撷芳院一株柳树，日日对着湖水，所闻所见不过日出月落，院中花开花落，偶有听闻院内的只言片语。仙君仙子们谈点九重天日常，院内别的花草讲些希望早日化形的愿望。
化形以后，半月之间，她日日不得清闲，每天不是排满了课程，就是被映天仙君考校。
虽听了许多经卷讲解，可是对鸿煊殿或是仙宫学堂外的世界，却堪称毫无了解。
日日上课已经耗完了精神，也并未认得几个朋友。
那些经卷里的名词，也不知与自己有几分关系。
今日既然说是去看九重天古迹，总要去别的地方吧！
带着些好奇和期待走出来，便见映天仙君已在院内等她。
他今日依然只是简单的银袍玉冠。不过她心情好些，便觉得他也赏心悦目了几分，笑着迎上几步问他：“今天去看什么？”
映天仙君道：“先去登天壁。”依然隔着袖子抓住她左手手腕，又施法召出祥云，牵她站上去，解释道：“九重天辽阔，步行太慢，就用祥云带你了。这登天壁在九重天边界，峭壁下可通人间，是当年惊则仙君飞升之处。”
嘉月第一次站上祥云，左顾右盼。因为云朵漂移，扑面而来的风都更觉凛冽。
她用右手挡在眼前，往下一看。九重天缩小数倍，平日见到的景致都像成了微雕一般。仙君仙子们的衣袍是浅色的，仙宫的地面大多是天白玉的……远远看去，九重天正是一个琉璃世界。
驾云而飞，这感觉确实不错。
她便问道：“以后我也能用这祥云吗？”
映天仙君见她第一次乘祥云，也并不害怕，反而十分自然，心下赞许已经更多一分，闻言便道：“待你修为精进，驾驭自如，就可以了。”
一刻之后，祥云停在一处峭壁前。
映天仙君牵了嘉月下来，介绍道：“这里是当年惊则仙君飞升之处。此壁名为登天壁，峭壁下直通人间。凡人修剑道者，若通过天道拷问，可经此处而登天。”
嘉月站在峭壁边缘，低头往下一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似乎可见壁上零星长着几棵松树，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唯有空谷幽响，如世外之地。
她心里油然生出几分震撼，几分敬畏。
“昔年惊则仙君还是凡人的时候，以剑修入道。”映天以左手结印，在峭壁之外化出一面巨大的方形银白幻境来，幻境有三人之高，其间所见，清晰如真人真景。
须知幻境的|逼|真程度，与环境主人的修为息息相关。
修为低下的仙子，所化幻境错漏百出，仅能看个大概轮廓，全凭意会。而像映天仙君这样，三千余岁便能召出如此幻境的仙君，在九重天上也属凤毛麟角。
幻境之中，还是青衣剑修的惊则仙君衣着朴素，高冠峨眉，气度非凡，面容神采之浓烈，比皓君仙君还胜三分。
嘉月看着他在山中静修，独自面壁打坐，从第一场春雨后的万物复生之景悟道，仿生灵生长之气，创春归剑法，又以此剑法与人切磋。
数年岁月如流水逝去。
无数次的切磋试炼中，青衣剑修有赢有输。从一开始的输多赢少，逐渐转为难求一败。
日出，日落，春去，冬来，下雨，落雪……无数的日夜里，他灵剑从未离身，打坐一日不断。
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和锐利，气质逐渐变得浑厚沉凝。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雨夜，青衣剑修以剑道问天道，终得飞升。
八十一道天雷之后，天降祥云，托着剑修飞到九重天上。
此时青衣已成了血衣。
剑修身着血衣，静坐如钟，面容神情仍然平静无波。
他的气质正如这登天壁，千仞绝壁，深空静谧，有种无欲求的永恒之感。
而在惊则仙君飞升上九重天后，天宫无数鸾鸟灵兽飞来作贺，玄音阵阵，天色更是变成了斑斓缤纷的五彩霞光。
嘉月仰头看天，感觉这幻境情景太过真实，自己也被这欢喜的霞光淹没。
原来这就是仙子飞升上九重天时的壮观瑰丽景象。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之后，方得飞升，得此普天同庆之贺。
虽未亲身体验，但也为其感动。
嘉月：今天也是羡慕别人课少的一天。好想跟怀玉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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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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