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凡人之身登九重天，殊为不易，”映天仙君总结道，“惊则仙君以剑道登九重天后，创立了最早的剑道修行体系。后世代代剑修在此基础上，不断改进琢磨，或是创设别的剑法，来完备剑道。现行剑道修行之法，集百家之大成。你在学堂学的剑道、药理、术法等诸多课程中，内里框架大半都是这样，由历代修行者不断完善。”
他左手再次结印施法，收回幻境。
绚丽景象随之消失，眼前所见仍是青天绝壁，云雾缭绕。
嘉月一伸手，像是只能抓到一朵蓬松柔软雪白的云。
她仍有点怔怔。
九重天的数万年历史，便是这样逐渐累积而成？
*
走过不少古迹，转眼已近酉时。
映天仙君便收了流银幻境，理所当然地对嘉月道：“回鸿煊殿考校吧。”
嘉月闻言，简直两眼一黑，瞠目结舌。
上次休沐，她花了两个时辰复习本就学得不错的剑道，这才勉强得了映天仙君夸赞，算是过关了。
今日，从晨起便被映天仙君带着去各处观摩胜迹，全无时间复习不说，经过一日四处观摩感悟，此刻已经觉得颇为疲惫，心神散漫。
怕是原本会的功课，此刻也不会了。
嘉月踌躇问：“今日能不考吗？”
映天仙君道：“为何？”
所谓人急能生智，嘉月福至心灵，忽然道：“皓君仙君讲，剑之一道，得失全在寸心。观摩完如此多古迹，我的心境更上一重，需打坐巩固才是。”
映天仙君略一思忖，居然同意了。
嘉月如得了特赦，若不是当着映天仙君的面，简直要笑出声来。
*
次日。剑道学堂。
皓君仙君进来之后，便宣布今日会有一场小的试炼，前一个时辰留给大家自行准备，若有疑难，可举手示意，他来解答。
今日试炼，是在结界中与特制的剑道玉人比试剑法，以检测大家的修行进度。但玉人内置符咒，点到即止，仙子们绝不会因此受伤。
嘉月翻开剑道经卷，从上次映天仙君考过的地方开始往后看。
昨日情急之下，说自己心境更上一重，其实并非全是诓骗。看完诸多仙子仙君的飞升经历，她、再看这经卷，感受果真大有不同。
九重天仙子修剑道，所用都是灵剑。仙子须得引灵气入体，以驱灵剑。修行高深者，更可驱动天地灵气，与灵剑结契，令灵剑认主，从而召之即来，旁人不得使用。
因此修剑道者，一在于引气，二在于剑法。
或许是因为昨日在幻境中，已经看过了惊则仙君不断改进那春归剑法的全程，今日无论是在引气还是剑法，嘉月都自觉大有进益。
*
自行准备的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众位仙子收了经卷，退到学室一侧。
皓君仙君站在学室中央，施法结出个圆形结界，约是学室一半大。结界内外并无明显分割，正如玻璃一般透亮，内里清晰可见。
只是边缘略有一点异样光晕，让人能看出界限。
他又在其中召出初级的剑道玉人。
玉人通身以天白玉制成，其中贯入灵力和机关符咒，身高体型俱与九重天仙子殊无二致，脸上佩戴一张流银面具，只是行动之间还有些僵硬，毕竟不如真仙子流畅自如。
九重天上的玉人各有专用用途，今日皓君仙君所召，便是剑道玉人，专用于剑道授课，示范、讲解、与弟子对练的。
今日试炼规则，由仙子挨个进入结界与玉人对打。
一刻钟内，若分出胜负，则试炼结束。若分不出胜负，一刻钟到，试炼停止。
不为胜负排名，仅为以实战提升弟子的剑道水平。
布置好一切，皓君仙君便环视学生们一圈：“哪位仙子愿意第一个进入结界？”
怀玉第一个站出来，面对皓君仙君拱手一礼。
此时不少仙子仍在犹疑观望，见她主动，便都望过来。
今日怀玉所着依然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裙袍，全部发丝以玉簪挽成圆髻。
她拔出剑，站定在那玉人对面，摆出春归剑法的第一式——飞雪迎春。
一声铃响，试炼开始，那玉人动了。
然而怀玉动作更快。
这套剑法原本是惊则仙君感慨万物生机所作，最初版本剑势轻灵，翩若起舞，对阵之时，更适合用于守而非攻。
之后，随着惊则仙君的心境转换，删去了不少意境大于效用的剑招，替之以雷霆剑势。
危难之际，若无春雷阵阵，辟邪解厄，何来万物生机？
今日这春归剑法由怀玉使来，便是摒弃了所有清灵似舞之意，招招迅疾势若惊雷，直取那玉人要害之处，|逼|得他不得不收剑格挡。
不过二十招，怀玉的灵剑停在了玉人的咽喉处。
玉人似有所感，比了个认输行礼的手势。
她的试炼结束了。
怀玉站在试炼结界中心，只拱手向皓君仙君：“承让。”
随之慢斯条理地收剑入鞘，表情依然是平静的，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的乌黑深邃。
第一位试炼仙子的表现太过惊艳，有走神的弟子尚未看清一招一式，便已结束。
寂静持续了一霎。
不知是从谁开始，学室中人人都开始为怀玉这一手春归剑法拊掌，声势正如惊春之雷。
嘉月也心生感慨。
昨日在幻境中，即使到了剑道大成之境，惊则仙君用起这春归剑法时，仍有时轻灵如一片雨丝，沾叶无声而杀机已至。
彼时惊则仙君的引气之道远胜于今日的怀玉，用起剑来如臂指使，元转如意。也正因此，不必使出迅疾重力，也能轻松御敌。
然而正如皓君仙君所说，剑道得失，全在一心，既窥剑法，可见其心。
怀玉用剑之快，之准，之狠，已经有模有样，非极致的勤奋不可习得。一次试炼，足见其对剑道修行的刻意追求，用心专一。
嘉月第二个进了结界。
她拔出融雪，同样摆出了飞雪迎春。
昨日见过惊则仙君所用的春归剑法，方才又见怀玉所用的春归剑法，两相对比，嘉月颇有所悟。
这套剑法由怀玉使来是势若惊雷，由嘉月使来是柔若春风。然而嘉月的好处是轻灵连贯，出招迅疾，因为太快，所以衔接之间简直目不暇接，完全不给玉人反守为攻的机会。
三十招，嘉月手中的融雪停在了玉人左胸膛处。
玉人再次比了个认输行礼的手势。
她收剑时，正遇上怀玉看过来的目光。
嘉月便扬唇一笑，笑容同样柔若春风。
*
经此试炼，嘉月对怀玉更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终于散学了，今日真是累死我了！”嘉月把经卷等收入储物戒，一面对怀玉道，“你知道吗，我日日要在仙宫学堂上六个时辰的课，如此六日，才有一日休沐。就算是休沐日，映天仙君还要考校我的功课。”
怀玉问：“你在鸿煊殿并无司职？”
嘉月道：“是啊……你呢？”
怀玉点了点头：“我在撷芳院内专司库藏。贺玄仙君得了什么宝贝，无论花草树木还是丹药宝物，一律都是我来记账。”
原来这也是一桩差事？
嘉月回想起自己在撷芳院内做柳树时的所见，确实花草树木繁多，又因贺玄仙君时有所得，或是有花木如自己一般化形，数目便时有变动。
只有样样记录在册，才好清点。
一开春日百花宴，更是迎来送往，无数的茶酒点心、仙丹法宝来往进出，需要一位司库着实合情合理。
怀玉又道：“因为不能耽误司职，所以我只选了初级剑道，初级术法。”
这么一看，怀玉的课程其实比她轻松多了。
但嘉月已经知道，怀玉和自己不同，绝不是散学后不练习的人，想必司职外的大半时间都用来修行了。只修了这两门，大概是实在忙不过来。
嘉月由衷叹道：“你的剑道学得很好，是整个学室内最好的。今日你第一个进去结界，二十招就赢了，后面谁也比不过你。”
怀玉的笑容仍是淡淡的：“你也不差。真羡慕你能上那么多课。”
左侧的以瑶听见她们聊天，便也插了一句嘴：“嘉月，你为什么要上这么多课？”
嘉月心道，呵呵，因为课表是映天仙君排的，我也不想上这么多课。我也想跟你们一样，去撷芳院看花。
可是一旦解释映天仙君排课，怕是要被问及自己的身份。这段时日下来，她也已经发现，映天仙君着实是九重天八卦的核心人物。
一旦坦白这仙侣身份，自己也难免成为一个八卦人物。
果然还是琼音仙子人美心善，想得周到，早早替自己掩盖。
嘴上只好道：“因为我很爱上课。”
以瑶道：“我看你才来学堂修剑道不久，就已经练得很好了呀。你们俩是今天试炼里最好的。除了上课，还有很多好玩的事。下次有空，要不要来霓裳院找我玩？”
通过仙子们在课程的间隙聊天，嘉月对九重天上司职分工已经了解了不少。
霓裳院是九重天上专司服饰布匹制作的院落，只要是九重天上有司职的仙子，都可以按月去霓裳院领份例内的服饰衣料，也能换成布料份额，攒一攒找霓裳院的司衣仙子定制。
嘉月便问：“你是霓裳院的司衣仙子吗？”
以瑶点头：“浣纱仙子只要我们每月的制衣份例按时完成即可，平时并不总是拘束我们。不制衣、不修行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浣纱仙子是霓裳院的院主，管理院内的一切事宜。
……听上去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嘉月心里又涌起一点对她的羡慕。
*
今日映天仙君没在学堂外等她。
等嘉月回到鸿煊殿，才看到自己的传信玉简上有映天传来的银白简信，打开一看——
“明日我要外出处理些事，下个休沐日应当赶不回来，下次的考校暂停。别忘了勤加练习。“
嘉月简直要当场笑出来。
映天仙君明日就要出发，岂不是这几日鸿煊殿内都无人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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