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两声脆响,冷铁拍在脸上,陆瑾还未醒神,便被人拎鸡仔一样从茅草堆里拎了起来。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踉跄一步,镣铐贴在手上,冷得像透骨寒冰,“大夜里的,大人作什么脾气这般大?”
“你说为何?大年初一诏狱提人,晦不晦气!”
锦衣卫小旗没好气儿道,“三小姐,赶紧请吧,各位大人还等着呢!”
诏狱里不生炭火,这一觉睡得她浑身又冰又酸,她顺着头顶的槛窗往外看,天还没亮,罡风卷着纸片儿似的大雪在外呼啸。
小旗讽刺道,“多抬眼看看天儿,下次再想见天光,就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大人何出此言,我行端坐正,怎么就见不得光?”
小旗不与她打口舌官司,还没等她站稳,便拘着她半推半桑往外走,直下了两级石阶,到了诏狱地底三层才停下。
这里不分昼夜,已彻底与外界隔绝,唯有滴水声在幽暗狭窄的甬道间徘徊。
滴答、滴答。
陆瑾忽然想到什么,毛骨悚然,“......滴得该不会是人血吧?”
小旗笑得阴森,“那可说不好,没准儿今日人还是热的,明儿血就流干了呢!”
暗门一开,审讯室内烛影幢幢,十二盏油灯悬于铁索之上,照得满室尘灰无处遁形,连墙角那扇琵琶钩上未风干的骨肉残渣都纤毫毕现。
腐朽的血腥裹挟着淡淡的苍术熏香,绞成一股极诡异的腥甜,猛地呛入鼻腔,陆瑾喉咙一紧,胃海登时翻滚,她下意识捂住口鼻。
北镇抚司镇抚使秦文昌与东厂的贴刑官赵臻已高坐案台后,身后墙上赫然挂着“肃清奸宄”的匾额。
赵臻端着碗热茶暖身,嗤笑道,“初进刑室的人都这样,日后习惯便好。”
秦文昌看这开年头一个“鲜货”娇媚,手中锋利的匕首故意“啪”一声拍在案台上,得逞似的好笑道,“带闺阁千金去验身,想吐就顺便帮她把肚子也净一净。”
他话音刚落,锦衣卫女千户梁英并一个稳妪不由分说将陆瑾带进了隔间,身后传来赵臻精细的嗓音,“咱诏狱可没什么闺阁千金,进来的都是疑犯!”
隔间里,稳妪利落地将她身上的氅衣与大袖冬袍等衣物都剥了,只留了皎白中衣,又拆了发,上下仔细查验。
一墙之隔外,赵臻刻意拔高了腔调说给陆瑾听,“陆三,这儿可是天字监,关得都是触怒皇廷的重犯,逮着这功夫好好儿想想,招认清楚了赶着年节里还能争取戴罪立功!”
秦文昌附和道,“可说呢!大年初一,喜气洋洋,哪个乐意见血!”
陆瑾只当充耳不闻,捡起一旁朱赭色囚衣穿上。梁英上前来扒开她的手掌,一根手指在她掌心仔细摩挲,嘴里道,“官家小姐的掌心竟还有茧子吗。”
陆瑾掌间硬茧星星点点,虽已尽力保养,但习武之人细细摩挲下仍然可辨,这是一双使惯了刀剑的手。
周?
陆瑾目光有一瞬的错愕,这是梁英方才游走的指尖在她掌心写下的。
梁英单手一把捏住她两颊,迫使她张开嘴,顺手将掌心的药丸悄然滑入她口中,手一抬将她下巴扬起,小指在她喉结处再一压,药便滚进了陆瑾的喉咙。陆瑾眼睫几不可查地下压,梁英继续检查着她的口齿,朝稳妪说了句,“没毒。”
陆瑾被查验妥当,甫一拉去刑房——
“坐!”
协理刑官得令,一把便将陆瑾按在了铁椅上,堂间烙铁火盆蒸得满室温热,可那座椅却像冰,冷气一寸寸往她骨头缝里扎。
秦文昌道,“两江盐运司的架阁库吏冯德安你可认得?”陆瑾眼盯着地面,闭口不言,秦文昌接着道,“你父陆正则任江南布政使期间,你二人曾多次密会冯德安,最后一次是腊月二十在兴州,你陆三独自前去,你们在密谋什么?”
陆瑾仍旧沉默,赵臻阴阳怪气道,“陆三,他冯德安是个年过五旬的老鳏,你总不会是去同他结丝萝的吧?”说罢他低头看眼茶盏,嫌里边飘着茶沫,“啧”了一声,抬手便往堂下泼,一碗茶汤全浇在陆瑾腿上。
她浑身冰冷,猛然被热汤淋身,不禁倒抽一口气,两条腿上绵长的灼烧与刺痛蔓延开来,伴着上好龙井的香气,她紧咬牙关,愣是一声没吭。
赵臻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从旁人手上再接过一盏新茶,慢条斯理品茗,皱着眉道,“我可提醒你,就你这纤弱的身子骨儿,可经不住几道刑。”
秦文昌怒道,“你这是拒不服辩、隐匿情弊,罪加一等!你口虽不言,却在心谤皇廷,更是大逆不道!”
“回话!”
秦文昌的匕首瞬间脱手,朝着陆瑾的人头飞刺而去,她本能地想躲,可头被协理刑官牢牢按着,半分动弹不得。那匕首寒光凛冽,堪堪定在她眼前一寸远,而刀柄被梁英稳稳抓在手里。
陆瑾惊出一身冷汗,低下头的眼里下意识闪过一丝杀意。
他诏狱玩儿得够狠!
协理刑官从梁英手中拿过匕首,捏着陆瑾下巴,将匕首压着她下唇平缓扎进嘴里,像在雕刻精细的物件般,刀尖抵住她齿缝,慢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嘴有多硬。”刀尖向上一挑,触到了口中柔软的上颚,陆瑾嘴里登时便满是腥甜。
她眼神冷冽,吐出一口血,“我不认得那人,何来密会一说。”
“满口胡言!告诉你,冯德安已经招了!”秦文昌“啪”地一声将一纸供状拍上案台,“腊月二十你于兴州密会冯德安,与其密谋诬告司礼监伪造盐引,并让冯德安以盐运司架阁库吏的身份写下攀咬供词,而你和你父亲,负责将这份供词带回京中给幕后逆党,企图联合逆党一同诬陷内廷,诽谤圣听!是与不是!”
“不是!我父亲主管一省民财,从未插手盐运司务,如何勾结盐运司官吏?圣天子在上!我父女何其无辜,乃是奸人构陷!”
赵臻坐在椅子里冷哼,“你这套说辞本官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你当人都是傻的?哪个好人独自在雪夜赶路?若不是心里有鬼,你为何众目睽睽下烧毁罪证?原本你若老老实实交代,你父亲那头儿也可少受些苦。人曰不孝其亲,不如猪狗。猪狗不如的人何来忠君之心?”
陆瑾一口咬死道,“什么罪证?臣女至今待字闺中,那不过是议亲未果的信笺,事关名节,自然不能给旁人知晓。眼下臣女若见家人蒙冤而缄口,才真正是不忠不孝!”
“孽障!鞭子不抽在身上你不知道疼!”赵臻手中惊堂木狠狠一拍,震得茶水飞溅,“给她上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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