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他究竟师从何处,动起手来怎会如此狠辣?
苏辞然没多少功夫分神,跟他这样过招她也收益颇多,打着打着精力反而越发集中。
滚了一身落桂,少女神采奕奕地提起袖刃,双腿曲折,躬身蓄力,显然是想再多过几招。
却见钟雪归收了架势,重新靠回桂树前,坏笑着提醒道“小姐脸脏了。”
苏辞然轻轻“啊”了声,目光所及之处,阳光下他恣意眯眼,闲适悠然。
她一时袖刃脱手飞偏,打到离他头没几公分的树干上。
他一厘都未曾动过,只待在原处。
恍惚间落桂乱飞,扑簌簌地,缠迷了二人的世界。
他们的视线在花影中交错,混杂着不轻不重的喘息。
他随意搁置着胳膊,看向她的时候,眸中情绪如微微激荡的江水,他像是在看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她还远不如他。
苏辞然见过不少像他一样武艺超群之人,却没见过几个像他一样的,能做到平等地尊重他人武艺的习武者。
脸花了么。
她没有随身携带铜镜的习惯,手帕又恰好给了陈玉。
虽不爱美,却注重仪表,甚至到了苛责自身的地步,在他面前失态,这令她犯了难。
她可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维持着一副花脸猫模样。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袖抹脸,然后假装不在乎,故作严肃地挥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顺带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钟雪归走近,低头垂眸看她。
他那双眼睛太吸人,苏辞然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匆匆挪开视线。
“她能接受有人为她而死,却会为了无关紧要的我们挺身而出,不奇怪?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人的性命,与你我何干?别查了。”
他仿佛说了一些违心的话,语气冰凉,但这些话却又正像是出于他的本意。
“我管这些事,并非因为一时意气,也不是为了天下大爱。”
当然,与她悲惨的过往也无关。想知道真相的心,早已涵盖并且超越了一切。
苏辞然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不吐露心声,她都差点忘了,他们的主仆关系早已了了,不过这几日连着奔忙了几处,没来得及还他自由。
苏辞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朝他灿然一笑,弥补上这个差一点:“你自己回客栈吧,我最大的梳妆盒中有你的身契,你自行取走便是。若还有别的需求,现在可以提,尽量满足你。”
她果然。
不会随他心意放下跳楼女尸案。
苏辞然这一小步后退让少年神色一凛,气氛又变得微妙。
“满足我?”
少年轻哼一声,嘴里重复着她的话,似是不屑。
这样随口一说的满足,能到什么地步呢?
他冰冷的嗓音再次穿耳,如晚风疾驰:“少了我的陪伴和保护,小姐可要当心了。”
苏辞然只听出了其中的警醒之意,遂点头,利落转身,打算先找面镜子解决一下自己一身的凌乱。
随后又听他自嘲一哂,“是我忘了,小姐与我自是不同。您貌美爱笑,倾慕者如云。哪怕多管闲事,落入险境,也定能攒出不少前赴后继的肉垫,为您铺出一条血淋淋的生路,哪里用得着我呢。”
苏辞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针对自己,皱眉发怒,温热的气息吐在钟雪归脸上:“本小姐的命,自己会护,同旁人何干?你既不愿与我为伍,就不必多费口舌,早些离去为妙。此前流萤节的约定,不必守了,毕竟在你心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
钟雪归垂眸,心中生出些许波澜。
同她朝夕相处的这几日,他不用为了仇恨去做布局,说不轻松是假的,他当然很愿意就这样待在她身边,哪怕她关心的人和事,在他看来并不要紧。
他为何会将苏辞然想作所谓毒妇?
那倒很容易回答。
因为他自身就是如此狠毒,所以他也希望,苏辞然是如他一般的人。
但他,为何会希望小姐和他相似呢?
利用和背叛交织,构成了他钟雪归迄今为止的生存过最恶劣的环境。
至于细枝末节的血腥,反而只是小菜罢了。
他一直奉行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的原则。但对上苏辞然,他心中,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倘若小姐是站在他这边的,就好了。
他如今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苏辞然虽然落魄,却也是个根正苗红,受过正经闺阁教导的大小姐,他们并不相配。
他还出手杀了她的那个假爹,而且她又不知道那人并非……
他真的对苏辞然动心了吗?
钟雪归犹豫了。
他希望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是左膀右臂的那种在,也不是小鸟依人的那种。
他要她同他一样,手中沾满鲜血,迫不得已,只能同他并肩,直面腥风血雨。
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头。
自私,偏执,疯狂。
但他心中萌生的情愫过于复杂偏激。
他还无法确定这份感情是否属于爱恋。
若是依赖和占有欲作祟……
钟雪归耸了耸肩,花如碎玉,点缀了他半身,这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光景。
可他竟眼尾发红,状若疯魔地笑了起来。
桂花仙发了魔,就成了桂花魔。
苏辞然不理解他此刻为何笑得泪花都溢出来了,还不停歇。
泪光星星点点,疯狂到令人心惊。
但她没走。
没有为了那个错综复杂的案子而忽视形迹可疑的他,这让他有些愉悦。
如果让她知道了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她估计会将他这样的疯子推拒至千里之外吧。
“小姐消消气,我不是这般想你的。”
他的态度软和下来,换了一番说辞。
“小姐身份高贵,心地却和善,不是什么人都能攀扯得了的。”
“是我心生妒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
我多想,小姐的目光,只投向我一人。
如此,就有趣多了。
他这回不压抑了。眼尾上提,唇抿着,唇角微挑,直勾勾地看着一颦一笑触动他心弦的人。
这笑虽并不如刚才那般疯狂,却也绝非淳朴憨直,总体上显得他有几分可怜,仿佛刚才放狠话诛心的人与他并非同一个。
苏辞然见他一脸无辜,却又藏不住地嘴角上弯,心说他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她心下一慌,双手齐上,捂住了妖孽浅笑的眼睛。
手心温热,她触电一般松手,明明吹着秋风,脸却不知不觉热红了些。
“你不是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当初留在我身边,养精蓄锐,如今三年已过,我放你自由。难不成我猜错了?”
“小姐果然察觉了啊,”他端正了一下神色,表面的轻佻感一概消失。还以为他正常了,却见这人偏了偏头,那株小草居然还不屈不挠地呆在他头上,随风摇晃,语气讨好,“真不去京城了?”
原来他还惦记着这个,苏辞然被他气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很重要么?”
苏辞然袖中的手下意识碰了碰腰间的布袋,鬼使神差留下来的东西此刻就好像烫手山芋,她定了定神,咳嗽一声。
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末了,他向她作揖颌首:“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好意,小姐珍重,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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