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的贸然造访就像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除了洛楚宜把自己前女友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了，一切如常。
那天走的急，某人没能把欠的钱还上，于是用微信弹了一个转账，洛楚宜故作矜持地没收，那两百块被原路打回，之后又没了下文。
洛楚宜时不时盯着那个被删光了聊天记录的对话框出神。池清絮的微信很简单，头像是一个简笔画的小黑猫，点进去，朋友圈里是一条短横线。无需备注，她的微信名就是池清絮。
这小黑猫看着情绪平平的，蔫蔫的，有时看着真就和池清絮表面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挺像的。
又接着等了几天。等到洛楚宜满头黑线地埋怨，这家伙就不会多发几次吗，真就赊账啊。
其实拒绝同学聚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一个系里的人多是在工作上有所来往的，她那造了孽的上辈子，为了躲池清絮，赔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挨个给人请客赔罪。
这次的聚会包了一个大包厢，洛楚宜进门的时候刚好被射过来的氛围灯光照的睁不开眼。
炫目的灯光在瞳孔留下了残象，圆形的光晕模糊了视线，然后池清絮的脸在最大的那个光晕处淡开。她脸上盈着一抹浅笑，在嘈杂的环境里，为了倾听身边人的话语声而轻微俯身，勾在耳后的碎发垂落下来，洛楚宜似乎能闻见上面隐约飘来的熟悉香气，薄荷味的柠檬清香。
洛楚宜锁着视线盯着她，看着对方的一簇碎发耷拉在隔壁的那个女生身上。
“小初一，来，过来这边。”
说话的是学生会的一个学姐，暖心大姐姐类型的。
洛楚宜在她身边坐下，这位置恰好在某人的对角，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倒了杯酒，浇一浇莫名其妙的思绪。
“最近在你宥汐姐姐那怎么样呀？”
段嘉梧眯着眼看她。洛楚宜刚回国没多久，就接受了沈宥汐的邀约一块进了实验室。
“挺好的，整天跟她忙的焦头烂额。”
段嘉梧又抿着笑意，一副看小孩子的神情，好心帮她理了理头上的碎发。
“吃过东西了吗，就喝酒？”
“来之前垫过肚子了，学姐你呢，吃过饭了吗？”
池清絮懒懒掀了掀眼皮，眸中笑意淡淡的，瞧着像浓度百分百的黑巧上的那一层糖霜，含入口中品尝出来融化后的苦涩。表里不一。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情况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池清絮并起两指，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名片掩盖下，有一道淡淡的光鬼鬼祟祟地闪过去，萦绕在女生的四周，像一个保护层，悄无声息。
身边的女生收下卡片后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池清絮抬头，这才发现中间挤了一个人进来，茉莉花味的，还有一股莫吉托的清香。洗发水换了，她没闻出来味道。
“小学妹抱歉啊，我有点急事要找她。”
女生很有眼力见，忙道了几声没事，就自然而然地退开，跟着自己的同学一块去唱歌去了。
她们两个的关系在这个小范围的圈子里并没有怎么传开，知情人不过一二，他们连她们在一起过都不知道，也不会去多加揣测些什么。
“沾花惹草。”
池清絮低头抿了一口气泡水，没回话。长睫轻轻扇着动了动。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池清絮被问的停了动作，勾勾唇。
“一如既往。”
似乎是唱歌那边的人回来了一波，包厢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响起了悠扬曲调的小情歌，那些唱苦情歌的学长学姐回来落座，将池清絮和洛楚宜身边的空位占满，两个人被迫坐近了一些。
这下洛楚宜真的闻到了池清絮身上的薄荷香气，混着气泡水，在她心里起伏，一块冰块碰撞着浮上来，轻轻磕了她一下。
于是两人的肩膀在拥挤之下几乎靠在了一起，池清絮识相地往前挪了一点，将靠背的舒适区留给身边的两个人。
或许是苦情歌唱的撕心裂肺，有一个学姐起哄点了一个小酒塔外加几杯调酒。
调酒这种东西，看上去人畜无害，颇有心机地给自己佐以一个华丽的外表，闻上去也十分令人心动，最合适套路一些酒量很浅，未经世事的小白。
池清絮看着好说话，性格不温不火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个软柿子。有人上来调戏她，她也就只回个笑，落落大方。
“小池在哪高就啊？”
池清絮眼神一动，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调酒，酒杯边缘搭了一叶薄荷，闻着很香。
“创业，开了一家咖啡厅。”
对方想要伸手过来拍她的肩，被她顺着视线盯了一眼，收了动作。
“其实我也挺喜欢喝咖啡的，忙里偷闲往那一坐别有意趣。你的店开在哪，哪天我也去做做客。”
池清絮借着递名片的动作往后退了退，对方没注意，接过名片来看了看，惊呼一声。
“还不远呢，那我以后可是常客了，这杯你可赏脸要喝了啊。”
洛楚宜闻声看过来，发现那张名片的颜色和先前递给小学妹那张完全不同，似乎上面的电话号码也是不一样的。
“好。”
池清絮的回话声打断了洛楚宜的思绪。
先前聊天的时候池清絮就没少被学姐哄酒，她看着海量，其实只有洛楚宜知道，她这个人其实酒量奇差，三两杯就醉了的人，只是平时情绪起伏就不太大，醉酒不上脸，所以根本不太能看出来。
细长的手指拢在酒杯上，抬起来轻轻碰了碰，有玻璃的碰撞声。池清絮将酒杯提起来正放到嘴边，却被身边窜出来的人夺了去。半个身子挡在身前，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小王学长，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这一杯酒下去，是谁都得头晕眼花了。”
“哟，我说是谁呢，小初一。这酒可是我当年的心头爱啊，我可是年年都点，味道不错的，度数也不算太高。”
洛楚宜拿着酒杯喝下一大口，被那压制刺激的薄荷一冲，好像酒意上头。
“这酒太凉，酒味重，对我们这些小菜鸟不太友好。”
洛楚宜玩笑语气，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没想到对方聊起来就不发不可收拾。后面池清絮忽然歪了歪身子，整个人陷进靠背椅里。
姓王的学长显然不想错过机会。
“小池喝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洛楚宜领会，忙拦着。
“我家离她家挺近的，我跟她一块回去吧，刚好学姐让我回去交一下实验数据。”
洛楚宜这么说了，对方也没什么理由替人拒绝，只好放弃。
两个人从酒店里走出来，走了个S形的蛇形路线，大概远离了人流，池清絮从洛楚宜的搀扶中直起身，走回直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两个人坐上了回程的车，池清絮报了咖啡店的地址后，就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冥神。
四十分钟的车程对于一个人的清醒格外漫长。司机只开了一点窗户，洛楚宜怕自己太过刻意便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她不禁想让这辆小轿车变成公交车那样的大空间，借此将池清絮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嘈杂的人声和广阔的空气中消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有若无地扰乱她的神经。
手机里没有信息，没有急需处理的工作。可她心慌，握着手机的手掌渗出薄汗，上上下下的划拉着每个社交软件的聊天框，期待有个人能来骚扰她一下。漫长的五分钟堪堪过去，社交软件终于弹出来一个消息，她抓住这救命稻草看过去，却发现是营销号的推销。
在一个红绿灯的拐口，司机提了点速度冲过了闪烁的绿灯，转了弯，池清絮的身子跟着一歪，头稳稳当当落在了洛楚宜的肩膀上。
洛楚宜僵着身子，咬了咬后槽牙，这种桥段她看过太多，她严重怀疑池清絮是故意的。可她也只心狠了一秒钟，终究是没忍心推开。
池清絮的头发好香，清凉的香气在鼻腔中绽开，长睫稳稳当当地停着，在后座的灯光下落了一片稀落的阴影，呼吸声很浅，就是她一贯熟睡的频率。
洛楚宜看了一会，心里默默腹诽对方装的太像，演技又好，不去演戏真是亏了。
洛楚宜情不自禁地抬手想去摸她，外套的布料摩挲带起了一阵嘈杂声，对方的长睫因此颤了颤，而后又归于沉寂。
在洛楚宜的视线里，她的手抬起落在池清絮鼻梁上方，视线聚焦，可见她脸上染了光晕的小绒毛。好巧不巧，剩余的三十分钟路程就在这时走完了，司机在前方小声提醒，池清絮也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洛楚宜皱着眉收回手，带着半梦半醒的人下了车。
池清絮谁的有点发懵，走在前面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咳嗽两声，拿出钥匙开了门，咖啡厅里面装了个夜灯，所以不算太暗。
“感冒了？”
池清絮在房间里又咳了两声，声音从里面慢慢递出来。
“没有，只是吹了风有点受凉。”
看洛楚宜站在外面，池清絮又问。
“不进来坐坐吗？”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她们两个住在一起，后来分了手，洛楚宜就把那栋房子租了出去，本来是想卖掉的，又觉得不值，但还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和买主签了十年的合同。这样的单独共处的场面，实在是阔别已久。
池清絮从里面走出来，嗓音有点哑，听着绵绵的。
“现在很晚了，你是还要回去吗？”
池清絮手上有个杯子，看起来是蜂蜜水，这个杯子最终落在了洛楚宜手上。
“如果不回去，我这里有空着的客房，如果回去……到家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池清絮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特意在回去的选项上顿了顿。
“但是不管回不回去，这杯水还是要喝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洛楚宜心中一动，想起什么，索性就遂了池清絮的意。
“今天太晚了，我就先不回去了，所以麻烦你。但是我喝了不少酒，现在累得要命，就不洗澡了，你不介意吧。”
她明知池清絮有洁癖，仍旧故意这么说了，一是真想气气她，二是她也不想再和池清絮碰面，也方便自己在房间里观察。
可对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只说。
“好，那边被子都铺好了，常有人打扫，很干净。”
洛楚宜应了声，进门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池清絮在门前垂了垂眸，独自站了一会，听见里面熄了灯的动静，才转身离开，摸了摸头，好像还有点晕，自己洗了个澡也跟着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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