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在诊所里写诗。

在下班回家的火车上写诗。

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连续不断地写出诗这样的东西来。

不知为何,想到卡特,词句就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卡特的诗总是提到爱,神,或是灵魂。

我则是另一个风格。

有些相当露骨,几乎到了病态或有伤风化的地步。

卡特第一次读到这类内容时——我怀着恶作剧的心情观察他的表情——

首先他在触及危险的单词之前立刻停了下来。

脸色有些发白。

然后有些发红。

再然后他把视线移开,就像看到某种不洁净的东西。

最后是——

“晚安,先生。”

亲爱的,我还没有念你的诗。

他是生气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能念给自己听,真可怕,他写的是——

十字架上落下的阳光

手中轻颤的赞美诗篇

爱到说不出口

这是一种痛苦

可我并不想摆脱

卡特

看见这样的内容,我无法平静,于是悄无声息地来到卡特的房门口。

这是他的睡前祷告时间,我却听见他在忏悔。

为看了那样的诗。

这让我很不安。

尽管完全不影响睡眠。

第二天早上,他来叫我起床,宁静的神态那么圣洁,如同刚刚通过一次试炼——

然后我尝试写得隐晦一点。

好的。

五分钟忏悔。

并且这一天他写的是——

在锡安的彼岸

遇见一朵玫瑰

我的罪是爱

没有人可以让我重见光明

卡特

好吧。

我只想调戏一下苏格兰清教徒。

我愿为他做任何事。

可我知道他不会。

他甚至不会吻我。

他确实没有违背任何一条教义。

我感觉他在为此受苦。

不仅是那苍白宁静的面容。

还有他一再提及的

在内里燃烧的爱

为何触碰所爱会是罪,我想。

然后想到爱丽丝。

笑。

我们竟如此相似。

拒绝。

以爱的名义。

只是束缚住他的是教义,束缚住我的是道德。

我的道德也许与众不同,但我还是有道德的。

第二天,叫醒我的又是那副通过了试炼的圣洁模样——

也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提供试炼的存在。

很快,到了纽约冬天最冷的时候。

这仍然是一个傍晚,我在车厢里专心致志地写诗,忽然被其他人的惊呼打断,他们声称看到了某种奇妙的光学现象。

我朝窗外望去,远处的天空闪动着一层不自然的金红色,带来令人不安的气息。

着火了,我想,那个方向……大概是纽约的金融区。

这段新闻出现在第二天的早餐时刻,卡特震惊地念道,由于天气太冷,消防车里的水都结冰了,截至报道的时间,部分地区仍在燃烧,火灾蔓延到了附近的住宅区,伤员大量产生,还导致了建筑倒塌,政府正在招募能帮得上忙的人,最好是医生,尤其是医生——

“先生——”不等他说完那句话,我抓起餐巾表示早餐结束,跑着去换衣服。

真实环境中的烧伤极为复杂,机会珍贵。

“我也去。”他担忧地说。

现场情况十分糟糕。

大部分遇难者死于窒息,活着的除了程度不同的烧伤,还有意外导致的内脏出血、骨折或开放性伤口。

卡特被分配到其他救援小组,持续有伤者被发现,我兴奋地在废墟中搜索着挑战性的伤患。

由于医疗物资严重不足,不断有人在身边死去。我让卡特去找杰克——我新雇的助手——把诊所里的存货全部送过来。

“拉法罗医生,请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交给我。”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同时处理多名伤者,天似乎黑过,有人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

置之不理。

我正疯狂地与上帝抢夺着生命的控制权,这激情燃烧着我,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我记不清救治了多少人,也记不清过了几天,直到失去知觉。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卡特怀里。

他披着一张御寒的毯子,靠坐在废墟的一个角落里,抱着我,喂我喝一点化冻的水,眼神看起来那么哀伤。

我记得最后的伤者,“简呢……”

“有人在照顾她。”

我突然颤抖了一下——

在盖毯的掩护下,他轻轻地吻了吻我那被消毒药剂严重灼伤的手指。

“先生,我们回去吧,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做的了……一切都结束了。”

大火带走了无数的生命与旧的时光,新年到来。

一天早上,卡特慎重地将一份《纽约每日时报》递给我,眼里有温柔的光。

“先生,这上面有您。”

我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在冒烟的阴冷废墟之中,我跪在因无力挽救而死去的人身边,浑身血迹,望着天空无助地哭泣。

当时确实有记者在现场拍照,后来刊出了很多可怕的照片,但这一张被挑出来,作为年度最佳刊上头版。

主编题注:这张照片体现了一位医者人道主义的光辉,有一种神性的悲悯。

太好笑了,如果人们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流泪。

所以我只笑了笑。

但这件事让我在纽约的医疗从业者当中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纽约医师协会也发来邀请,在他们组织的周末活动里,我认识了一些出手阔绰的顾客。

当然,也招来了一些麻烦。

不值一提。

一个周末,我和卡特约好,他来城里接我,一起用了晚餐再回去。

事先订好的餐厅,窗边的座位。

雨夹雪。

雪花在玻璃上融化,窗外灯火模糊,泛着缤纷的色彩。

酒侍出现时,我正把一张扎着玫瑰的卡片隔着桌子递给卡特。

酒侍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迷惑。

我确认了可以开瓶,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在桌边操作起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卡特在望着窗外。

红酒被倒入特定作用的玻璃器皿时,散发出美妙的香气。

当酒侍转向卡特,他婉拒了。

卡特滴酒不沾,与信仰无关,他说过不喜欢酒的滋味,尽管没到讨厌的地步。

“亲爱的,想到六点可以见到你,我从四点就开始感到幸福了。”我深情地说。

邻桌的老太太举着手持眼镜望了过来。

卡特仍然在望着窗外,“先生,那是个美术馆吗?”

我对那座夺走了卡特注意力的建筑感到不满。

“是个私人的展馆,只在夜间开展,”我刻薄地说,“所有者大概是个罗马尼亚吸血鬼。”

他笑了一下。

“我白天过来时看到外面的介绍,说正在展出一些上个世纪的欧洲宗教画。”

我的态度立刻转变,“亲爱的,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参观那些画。”

“如果不会太晚的话……”

“不会,它整晚开放,直到第一缕阳光照亮这座城市。”

“……真是不同凡响。”他自言自语。

“卡特,你有十字架对吧。”我打了个手势,叫来侍者,“我们待会儿会去那座邪恶的建筑里探险,希望厨房里还有多余的大蒜和芝麻。”

侍者难以言喻地看着我,“歌图先生是个慈善家,他希望艺术爱好者们在晚上也有能欣赏到艺术品的地方,所以开了这所夜间展览馆。”

歌图。

在这种场景中听见同行的名字让我有些意外。

侍者走开后,我说,“这附近的人一定都被罗马尼亚吸血鬼收买了,否则一个餐厅侍应生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那位年轻的小伙子竟然调转头来,“这位先生,我是纽约艺术学院的在读生,知道这种事很奇怪吗?”

为表达歉意,我给了双倍的小费——

美国人对服务精神一无所知!

看见我的表情,卡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微笑,但他说抱歉的模样那么温柔,我原谅他了。

他帮我拿大衣,把没喝完的酒寄存在餐厅里。

餐厅经理送我们到旋转门,雨势转大,不少人在门廊下躲避。

我把伞借给了一位母亲,好几个孩子围着她,看起来很辛苦。

经理说,“拉法罗医生,您和您的管家都带了伞,真有先见之明。”

“在我们英国,出门如果不带伞,会被罚款。”

见他一脸茫然,我留给他一个微笑。卡特撑开他带来的伞,挡在我头上。

我们步入冷雨,穿越那条大街,来到歌图先生的夜间展览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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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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