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粟

经此破了这戒,常倾一副深情模样,向常慕诉说爱慕之心,言道既然如此,不如成就好事,又央告他瞒下,说若是父母知晓,恐怕常慕与其母难以活命。

常慕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更惦念后宅中的母亲,终是点头答应。

常倾从此对他关怀备至,但不改风流习性,他说自己最爱阿慕,却也舍不得旧情故人。

常慕看常倾一面从容有余辗转玉臂,一面面不改色同他情话,心中难过失望,渐而意冷心灰。

这就是他曾敬佩的兄长。

这也是她曾心爱的眷侣。

“你编这出戏来给我看,难道是要告诉我,阿倾才是那个负心人吗?”海棠急得脑袋发疼,“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带点哀怨的感伤,控诉她:“你说过,你会保护我。”

“那是因为我将你认作了阿倾!”海棠痛骂道,想到月余以来,与自己同起同宿、山盟海誓的都是常不慕,更觉得恶心,“你为何要假扮他接近我?南星剑派灭门是你做的、追杀何伯与诚儿的,是不是也是你的人?阿倾他又为何会帮你杀人,还被你说作是你?”

那道声音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似乎真觉得无奈惋惜,说:“是我做的,这又如何?我并非是在等你,但既然你闯进来了,难道你就不好奇,他离开你这几年,究竟是去了哪里?我接近你,也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他转了性子,真的打算当你的阿倾。”

伏在身上的常倾幻影散开,海棠忽觉胸腔暴胀开来,好似肺腑在不断膨大,一个血肉模糊的小人儿,从海棠心肺的血肉中分出,一个泥人逐渐成型,长出一张常不慕的美艳脸庞,坐在她的心脏上:“你不要急,你难道就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他只敢用我的脸来见你?”

……

钺在发现自己脖颈间绳索的一刹那,便生了将之扯断逃出的念头。他分明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嵰城山校场之上,为了主人奔入常不慕的红雾之中,不知为何,竟然回到了小粟村。而当他发觉以往能震碎铁链的一双手竟撼动不了这根粗鄙的麻绳之时,才看见自己的手变作了四五岁幼童大小,手心因着用力的拉扯,已经被麻绳磨掉了一层皮,鲜血淋漓。

为什么……钺脑子浑浑噩噩,记忆越来越模糊,此时破门哐当打开,一个粗壮的中年妇女抱着儿子走近门来,嫌恶地踢了他一脚,说:“懒骨头!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快起来打水!”

钺在地上滚了一圈,被扯着脖子上的麻绳拖了起来,只好颤巍巍跟在女人身后小跑出柴房,来到井边,一双磨破的小手被塞了个有半个自己大小的木桶,他脑中懵懵,将木桶往井中投下,忘了系绳,木桶掉进井里,发出响亮的哗啦声。村妇听见了,放下孩子怒气冲冲走过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与叱骂落下,骂他,骂他早死的父母,说都怪他们死得太早,才给自家添了这么一个拖油瓶。

正在这时,篱笆围住的那扇破木门被人敲响推开,那人似乎想入内,见到这番场景,默默收回迈入的半只脚,只站在门口,犹豫该不该进去。

村妇终于停下打骂,满脸晦气地抬头,见到来人衣着打扮时,将要脱口而出的喝骂风头一转,堆出笑意问道:“这位爷打哪里来?是有什么事?”

那人内心有些挣扎,但终究还是推门走入,钺倒在地上,抬头向上一望,只见这人衣着整洁体面,通身气派,比舅母往日热络对待的人高到不知哪去。

那人走进来,侧身往地上一看,钺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孩,拿宽大外衫裹着,只露出半张小脸,约莫三四岁年纪,粉雕玉琢,美丽非常,比庙里绘的小仙姑、市集里舅母带回的瓷娃娃还漂亮,他想到舅母哄弟弟的话,盯着那个睡着的小女孩,脑子里晕乎乎地想,难道这是从天上来的仙女吗?

这正是酆恩序与钺的初遇。适时东方莲与酆清州正要赴世家盛会之期,临行前酆清州诸务缠身,便让东方莲与幼子先行,预备随后自己与女儿再赶路去与妻子汇合。东方莲一行轻装简阵,不过天枢、天权两个甲影与几个虚危城弟子随行,不想半路遭了欢喜宗截杀,东方莲将幼子托付给天枢,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而酆恩序虽逃出来了,却身中欢喜宗臣药,当晚身上便发起热来,高烧不退。彼时天枢不知那药的来历,行路几日,见小主子不仅未有转好,反而每况愈下,几乎濒临夭折,不得已暂停行路,先在这处偏僻小村落里歇脚,嫌弃地挑挑拣拣,选出了那么个还看得过去的农家打算借住,不曾想开门就看到村妇在打孩子。

他入门看到地上衣不蔽体,还狗似的拴着条麻绳的小男孩,再看看蹲在屋檐下正玩着泥巴,虽衣衫也有补丁,但干净整洁的小孩,即刻便摸清了此中关系,只同村妇说明借她家屋舍住上几日,望着她谄媚笑脸,掏出几两碎银递去,说:“我家小姐见不得脏东西,劳烦重新收拾间屋舍出来。”

“诶、诶。”妇人忙不迭答应。又见男人怀里鼓囊囊的一动,覆住一团的衣衫垂落,才看见他口中的小姐,一时张口忘言,竟然原地呆住,怔愣得失语。

天枢皱起眉,提起垂落外衫将小主子盖住,妇人才意识到这些大户人家,向来有极严苛的规矩,想是自己冒犯了,但那女孩的好相貌,又勾得她生了别的心思,恰好儿子凑到身边来,挥舞着一根树枝想要击打生人,她将树枝夺过,装模作样在儿子身上抽了两下,便将他往男人身前推,殷勤道:“我家这小子,聪明着呢!也可以让他陪着小姐玩耍。”

天枢的嫌恶快写到眉梢上,冷硬地说:“不需要。快些收拾屋子吧。”

村妇连连应下,转身又踢了一脚躺在井边痴痴看着的小孩:“还不快起来,等我把桶捡起来呢?”

小孩恹恹地从地上爬起,常年的虐待让他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知道这远来的男人嫌弃,便垂头遮住眼神,等到他们转身,男孩站在井边,才又回过头去,盯住男人肩上露出的一小截属于女孩的发辫。女孩金玉一般的脸庞,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天枢将酆恩序安顿好,紧接着便要去清理一路上留下的痕迹。但小主子病得重,正是虚弱之时,这家夫妻看他们的眼神,也让他觉得厌恶,不过酆恩序得了喘息,精神转好,强撑着坐起来,披着一床硬被,恹恹地对他说:“天枢叔,你去吧。”

天枢咬牙,对小主子千叮万嘱,又往这家卧房中放了迷烟,方才动身离开。

是夜,万籁俱寂。天枢药倒了这一家三口,却不知柴房中还有个遭屋主人当狗养的小孩,他听到男人离开,轻手轻脚爬起来,在屋外张望许久,隐约看到床上躺着的一团,不知为何胸中咚咚直跳,好似藏了只被拽住耳朵不断挣扎的野兔,踢得他脸上红通通的。

他只匆匆窥到那女孩一面,不知为何就不能忘记,他的记忆里,似乎也埋着一个富贵窝,一个锦绣丛,可他如今躺不遮风的茅草,睡不避雨的柴垛,每日遭舅母的打骂呵斥,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记得舅母骂他,说人各有命,她的宝贝儿子,就是比他这样的人金贵,他就是贱得不能再贱的命,只配被拴在门口,当条看家护院的狗。

男孩畏惧她的毒打,不敢反驳。直到见了这美丽的小女孩,看到露出丑恶嘴脸的舅母,才知道确实人各有命,可她的儿子,也不过就是同自己一般的贱命。再看那一看就被金养玉护长大的女孩,男孩萌生出种阴暗的嫉妒与仇恨。

凭什么他们就比他高贵?

一股无名的愤怒委屈在胸腔中愈燃愈旺,烧得他受不住了,促使他推开门,走进房间。

女孩没有睡觉,听到有人进屋,就睁眼看着他,看到这男孩气势汹汹走过来,脖颈前一条麻绳在半空荡来荡去,张牙舞爪地走近床边,抬手一把掐住自己的脸。

他原本想狠狠地掐她,就像舅母掐自己时一样,但碰到女孩柔软皮肤的刹那,那股无名的野望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力道卸去**分,只成了捏揉。她没有睡着,但也没有呼喊,只是看着自己,一双清澈的眼睛在黑夜里盛住几分月华,好似会发光。

好好看的人,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真的比舅母在市集上给表弟买的瓷娃娃还漂亮。男孩将她看清楚了,这样想着,也舍不得再掐,转而捧着她的脸揉弄,疑惑地想她好像个不知世事的傻子,会有人被这样欺负了,还不呼喊的吗?他与她对视片刻,脑子里又莫名其妙生出个念头,想:她香香的软软的,我咬上一口,会不会是甜的?

糖是个稀罕物,就连表弟都只有过年时能吃上,他偷舔过一口,被舅母打了个半死,就记得舌头上黏黏糊住的一层甜味,记了好久好久。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女孩无言的行为仿若成了一种鼓励,他鬼使神差低头,一嘴啃上小女孩的脸颊,想:果真比那日的糖还甜。

……

海棠眼睛再闭再睁,眼前斗转星移,景象又变,耳中先是灌入各类男女的大声呻吟,她身体一僵,又不可抑制地动了起来,才发现这仍旧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顺着常慕的眼睛看向前方,常倾的身前,是一个抡着串珠的男人,他脚边躺着具无头男尸,碗大的断口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他听见常倾颤抖着声音,问:“你莫要当我兄弟是傻子,他对你如此毕恭毕敬,想必你比他地位更高,他想做的事,难道会没有你的允许?你不过是拿他做了替罪羊,就想让我们兄弟认贼作父?”

欢喜宗主没有搭理他,他似乎发现了极为感兴趣的东西,视线抬起,越过常倾,落到他身后的常慕身上。

他问:“你觉得呢?”

海棠的两只脚动了,她与常倾擦身而过,手腕被他抓住,她顺着视线,看到常倾不可置信的眼神:“阿慕!”

向来逆来顺受的弟弟挣开他的手腕,常倾一阵头晕目眩,等到再看清常慕的眼神,常倾顿时明白了,他弟弟一向做出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小白兔模样,其实常慕什么都明白。

明白兄长与他的交欢,从来只是贪恋他的美色。兄长对他的山盟海誓,也不过甜言蜜语。

那一对凤目,望向他的眼神再没有了温柔,只有浓浓的恨意。

他竟不知道常慕对他的感情,是从何时起磨灭得一丝不剩,不过日积月累,水倾山崩,将他埋入。

“好吧,只有你一人,也是足够的。”欢喜宗主一抬手,便立刻有人扣住常倾肩膀,预备将他也充作肉林中翻滚的一具尸体。

“等等。”常慕收回眼神,看向自称欢喜宗主的男人,说:“我愿意当阁下的药人,只有一个条件。”

欢喜宗主似乎很欣赏这人的胆识:“你说。”

常慕说:“我要我兄长同我一起,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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