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第三次,我和亚瑟又被关进了铁笼。
以前,李理每次跟团去外地演出,家里都有费铭在,但现在费铭走了,他只能把我们送去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寄养。
亚瑟始终无法适应,在笼子里疯狂打转、嘶叫、抓挠,从早到晚……爪子划过铁栏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亚瑟,亚瑟……”
我在黑暗中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安抚他的暴怒与狂躁。
“这铁笼到底是谁发明的!我要抓爆他的眼睛!”
“好亚瑟,乖亚瑟,李理明天就回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忍耐一天,就一天,李理说他明天下午就来接——”
“滚!”
亚瑟猛撞铁笼,哐当一声巨响。
我闭上了嘴,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这一阵动静激起了宠物店其他小伙伴的躁动,各种狗吠猫叫瞬间响彻漆黑狭小的空间。
亚瑟大概猝不及防,也或许认清了现实,因为在一片嘈杂混乱中,我听到他极其不爽又无奈的一声叹息。
直到后半夜,那些家伙们总算消停了,宠物店在某条狗子吹哨子似的鼾声中,显得寂寥无比。
我知道亚瑟没睡,他的呼吸维持着醒时的节奏,他在隐忍着暗中观察,又或者,在思考猫生。
“亚瑟,你感觉好些了吗?刚才撞那一下伤到没,痛不痛啊?”
亚瑟不理我,意料之中,但我很执着,不停叫他的名字,直到他小声回了一句不痛,闭嘴……带着亚瑟专属的冷酷和不耐烦。
我欣慰地笑了,总算放心闭上了眼睛,我太困了,打算睡了,然而亚瑟忽然叫了我一声。
“蠢狗。”
“我在!”
我立马支棱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不会不爽么,被关进这该死的铁笼里……”
“不会啊,我从小在笼子里长大,早就习惯了。”
我告诉亚瑟,我从出生就在铁笼里,那个笼子比现在这个小了一整圈。我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从没出去过,到后来四条腿都伸不直了,只能没日没夜地趴着、蜷缩着。
“一直那样被关着……不难受吗?”
“难受啊,可是没办法嘛,我又出不去。”我自嘲地笑了笑。
回想彼时,我以为自己的结局不是在铁笼里郁郁而终,就是变成一锅热腾腾的狗肉汤,但幸运女神突然眷顾了我。
亚瑟沉默了,大概因为我提到费铭让他心里不痛快了,过了很久才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我告诉亚瑟,比起他的见多识广,去过那么多地方,我从小到大的世界只有方寸,我对外界的所有认知都源于耳闻,要么三花猫招财心情好讲一些有趣的事,要么老板跟人唠嗑时,我顺势听几耳朵。
“你知道吗,亚瑟,跟你所向往的自由不一样,对我来说,离开那个铁笼子就是真正的自由了……所以我很感谢费铭,感谢他的出现,感谢他把我带回了家。”
亚瑟轻哼一声,我笑了起来,但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我想费铭了。
如果费铭还在,我和亚瑟就不会被寄养,亚瑟就不会被关在自己从没待过的铁笼里,吃着不合口的猫粮,受着从没受过的屈辱,身心俱疲,而我只能隔着笼子跟他说话,努力嗅着他的气味,聆听他的呼吸。
我想看看亚瑟,抱一抱他,跟他说别怕,我一直都在。
*
第二天,李理如约接回了我们。
我迫不及待想要查看亚瑟的伤势,却被他烦躁地避开了。
猫儿紧蹙着眉,小声说:“别管我了,你呢?”
“我什么?”
我问完才意识到,亚瑟指的是前两天我献吻时被他扇的那一掌。
“还……”亚瑟别开了眼,“疼吗?”
我傻眼了。
其实一点都不疼了,虽然亚瑟那一爪子直接挠破了我的鼻头,火辣辣的,还流血了,但我们狗子忍痛能力超强,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而且伤口已经结疤了。
可是,难得看到亚瑟愧疚又忸怩的样子,我打算让他多在意我一些。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疼的……如果,碰到的话……”
我不善说谎,磕磕巴巴、吞吞吐吐,抬起的前爪还没挨着自己的鼻头,就被亚瑟一掌拍开了。
“那你还碰!”
“对不起……”
我肚皮贴地趴下来,委屈地摇起尾巴。
“如果破相了怎么办?本小区最帅气的狗子呢,呵呵……”
亚瑟用讥诮的笑掩盖住眼底的怜惜,他伸出爪子摸了摸我鼻尖,柔软的肉垫冰冰凉凉的,带着亚瑟特有的温柔。
“我不在乎,就算是全世界最帅的狗子,我也不在乎。”我痴迷地看着他,“我只在乎你,亚瑟。”
“真是只蠢狗。”
亚瑟满意地昂起了下巴,姿态尊贵而威严,像一位君临天下的王,俯瞰着自己辽阔蔚然的疆域。
*
李理用罐头和肉干表达了把我们送去寄养的歉意,但亚瑟并不领情,吃完罐头就匿了,碰都不让碰。李理很无奈,又拿出猫条哄他,亚瑟循着味儿出来,气鼓鼓地吃完,还是不搭理人,李理于是祭出了终极武器——逗猫棒。
亚瑟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一跃而起,专注地与逗猫棒周旋,他上蹿下跳,凌空翻腾,俨然一只合格的家猫,李理被他逗得很开心。
玩了差不多五分钟,李理结束了逗猫游戏,顺手撸到了尽兴,才放过了累得气喘吁吁的亚瑟。
他走去厨房,拉开冰箱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盒牛奶孤零零地立在隔层,是费铭经常买的那种,长长的一大盒,保质期却短得只有一周。
费铭经常提醒李理快些喝完,拖过保质期就浪费了。李理嫌他啰嗦,说过了就当酸奶喝,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费铭就会板起脸,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一直盯到他喝完一整杯为止。
李理拿起来牛奶盒晃了晃,哗哗欻欻的,还剩下小半盒。
他盯着看了一阵,拧开盖子,一口气喝完了。
该怎么评价李理这个人呢。
他身材纤瘦,皮肤白皙,一张脸尤为精致漂亮,并且个子也挺高,虽然比不上费铭,但肯定比老板高出不少。
不过,被其美丽外表所蒙蔽的本质,其实是那种……起床后会顶这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边打哈欠,一边撩起T恤挠胳肢窝的糙人。
尤其在生活方面,饿了吃,困了睡,头天没吃完的外卖,第二天可以从冰箱里拿出来直接开吃。有一回被费铭抓了现行,他还很不服气,说反正是为了填饱肚子,冷的热的没所谓,微波炉叮那一下费事又费电。
费铭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执着于可控的规律和节奏,对于李理这个陋习,他极其不能容忍。
以前他在的时候,不管李理什么时候回家,总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有时连轴演出累得不行,回来直接冲进卧室躺尸,费铭还会强行把人捞起来,捏着鼻子也得让他吃了再睡。
李理有时会耍混摆烂,有时上火了会直接开骂,痛斥费铭吃饱撑得管那么多。
但无论怎样,在这件事上,费铭从不妥协。
喝完牛奶,李理怏怏地摊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阵子乐团演出频繁,李理的状态肉眼可见越来越差,每次回来都没什么精神,讲话有气无力,看起来格外疲惫。
夕阳落下了,赤红的晚霞渐渐变成了紫色的流体,又渐渐消融在西方的天边。
夜幕降临,酷夏的热气却并未消退,蝉鸣一阵一阵,像是绝望的叹息。
可是房间里却很凉快,确切来说,有些冷,因为李理一到家就打开了空调,还把温度调到了最低。
李理是个矛盾体,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怕冷我可以理解,毕竟人类没有厚实柔软的皮毛,正因如此,人类不应该怕热才对。
亚瑟却说,李理身体不好才会这样,他还说人无完人,你看费铭身强体壮不怕冷不怕热,一年到头连喷嚏都不见打一个,但却是个傻逼。
我既无奈又想笑,对于亚瑟日常贬损费铭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觉得非常可爱。
李理睡得很沉,我却莫名感到不安,我看向亚瑟,相信他也有同样的隐忧。
“去把毛毯拿来。”
亚瑟命令我,我立马去卧室叼来毯子搭在了李理身上。
但这并未消除我们的不安。
果然,入夜后不久,我察觉到了李理的异常。
他的身体很烫,却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脸色苍白,眉心紧拧着,额头、脸颊,还有脖子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我不由得开始担心。
“……他看起来很难受。”
“我没瞎。”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帮帮他,亚瑟,我们……”
该怎么办。
最后这四个字,我没有说出口,因为亚瑟深锁的眉心,让我感同身受到了他无声流露的痛苦。
亚瑟和我,一只猫和一条狗,面对正罹受病痛的人类,除了担忧和焦虑不安,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守着,我们无计可施,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时间仿佛煎熬的火炉,空调出风口呼呼吹出的冷气加剧了这种焦灼的折磨。
“把他的手机拿来。”
亚瑟再次下达了指令,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跑去卧室,咬住李理脱在飘窗上的牛仔裤,甩了几下,手机从裤兜里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我把手机搁到了李理手边,但他正陷入昏迷,我们不知该如何让他醒来,然后拿起手机拨出那个号码。
“弄醒他。”亚瑟说。
“好。”
我舔了舔李理的手,又拿鼻头拱了几下,可他依然闭着眼,呼吸弱得像要消失了一般。
“撞他,推他,用点劲儿。”
亚瑟继续发号施令,但我有些犹豫,害怕自己控制不好力度,伤到了李理。
“快点,蠢狗!”
亚瑟吼了一声,他的眼中蓄满怒火,像是一剂助燃剂,我瞬间爆发,一头撞向了李理的肩膀。
“继续!”
在亚瑟的指挥下,我又连续撞了好几下。
忽然,李理咬紧牙关倒吸了一口气,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我满心愧疚,但谢天谢地,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李理的眼尾微微泛红,眼白蜿蜒着浅淡的血丝,额头和鼻尖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异彩,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虚弱得像一朵被揉碎了的小白花。
“李大毛,你造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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