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算不得是好记性,只是新帝太健忘,她忘了曾经同我说,若有一天,她荣登大宝,她要使大燕在她治下变得更加繁盛。
我好像说:“殿下自然会做到。”
当时,我觉得她会做到,是因为她手下渐渐多了太多贤德之人,还有江莲,彼时大势已到。
我虽为将门之后,受祖上功德荫庇,生活无忧,但自身没有才能,素来游手好闲,自然没有机会知道真正的帝王是什么样子。如今看到新帝,见她现下的眼神,我却觉得她就是天生的帝王。
“你事事都记得,为何却不记得你说你以后要来这朝凤台住?”
新帝语气再无波澜,仿佛那一瞬的不悦只是我无端的臆想。
我连忙将额头贴在地面上,诚惶诚恐地说:“草民不敢。”
“朝凤台上暖阁已经收拾好,即日起,你便去。”新帝似乎已经对我失去了耐心。
我恨不能将头磕破,“草民不敢。”
新帝淡淡地说:“来人。”
门外流云快步走进,但脚步平稳,她低下头,等待新帝的示下。
“请裴真姑娘入住朝凤台。”新帝终于说。
“裴姑娘,请。”流云将我从地上搀扶起。
“我家中还有九十多岁的太姥,求陛下,允我回去。”我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我家中的情况,新帝再了解不过,将门之后,说起来好听,但一家全部战死完了,就剩一个日渐糊涂的老太太和我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守着一个满门忠烈的牌子过生活。
饿不死,但左右也没什么用处。
新帝刚从关外结束质子生涯回来时,瘦得皮包骨头,当时甚至去我家里蹭饭,我太姥还为她做了槐花饭。
她一人吃了三小碗。
她虽然没说,但她眼睛冒着绿光。
于是我借口自己肚子饿,带她去厨房偷吃,她假模假样地说腹中已饱,但又在我不甚有诚意的怂恿下,又吃了两大碗。
念在我太姥曾经为她做餐饭,念在我曾经带她觅食的份上,她总不至于这般。
她似乎也犹豫了。
我能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在我头顶的发旋儿上打转。
“流云。”新帝开了金口。
我的心几乎要撞出身子来。
新帝说:“你知道朝凤台怎么走。”
闻言,我心如死灰,若是能有一柄什么尖锐的匕首,我只怕要把心剖出来,同她言明“我不愿”。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去我家厨房偷吃的那个人了。
她是帝王,手握至高权柄,让人生死,无非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我死不足惜,但我不能让我太姥没了女儿,孙女,还没了太孙。
我应该是很没出息的。
江莲一定不是这样。
我跟着流云走在悠长的小路上,夜里的风沁凉,扑得我眼睛一阵阵发酸。
要是被风催出眼泪来,江莲定会担心。
我捂住了眼睛。
朝凤台历经两个朝代依然不朽,历代帝王都会命人仔细修缮,如今轮到李赜,她直接命人将上面的暖阁重新翻盖了一遍。
以往的暖阁只是一种叫法,冬日里,这里反倒不好住。
李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能工巧匠,这样高的暖阁里居然铺了地龙,如今还只是初秋,地龙就温温地烧了起来,在暖阁里只穿薄衫,也不会觉得清寒。
“裴姑娘,这次翻新,每一处用什么,都是陛下亲自选定的,您一定会满意。”流云见我久久不肯踏足,回过身,低声回话。
里头的小丫头也已经选好,人数不算多,但看得出,个个都周正,手脚麻利。
李赜忙着登基,还有功夫选这些?
流云的说法存疑。
“您先好好休息。”流云再次提醒我进去。
我素来不喜四四方方的地方,上面加个盖儿,走也走不出,飞也飞不去,如笼中鸟雀,这一进去,是一天,还是三天,还是七天。
我心里没底。
但她总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就算是为了折磨我,李赜也总有消气、厌烦的那一天。
“多谢流云姑娘。”我还是不能对无关之人冷言冷语。
流云面上松快了些。
我跨进门,地面上的暖意散上来,我坐到中心的蒲团上,同流云说:“流云姑娘,请坐。”
流云什么都不肯讲,她即刻说道:“裴姑娘,属下还要回去向陛下回话,有什么,同司晨姑娘讲,也是一样的。”
那几个丫鬟中有一位着淡绿色薄衫的便站了出来,“裴姑娘,可要用晚膳了?”
晚膳式样丰富,但我看着,没了胃口。
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能去问江莲的事的。
对于江莲,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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