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加班，施廷桐便下厨。他可比不上邝家那位阿姨——人家拿钱做事，“四菜一汤”外加切水果；他没那闲情，给邝千渝的标准是：能吃饱就行。
她看着略显简单的菜色也没挑剔。寄人篱下，该低头时低头。
饭后他收拾空碗，她还坐在餐桌边，像有心事。他问：“怎么了？”
“我想吃火锅——打边炉。”她说。
“明天你跟高溢希出去，不是正好？”
“跟她吃没意思。”她摇头。高溢希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对打边炉完全无感的人——北方涮肉、川渝牛油锅、潮汕牛肉、粤式打边炉，一视同仁地“不感兴趣”。
“你明天几点回来？”他问。
“四点左右吧，她不能太晚回家。”
“那正好，我到时候去找你。”——这是晚饭陪她打边炉的意思。
邝千渝想起他那一摞没翻完的项目文件：“你不加班？”
“吃饭这点功夫还是有的，顺便看看你还要添什么。”他洗干净手，厨房里传来洗碗机的声音，“怎么忽然想到搬来我这边？”
“你这边舒坦啊。”她抓起手机，和高溢希在 WhatsApp商量明天见面的时间，从餐桌挪到客厅沙发，“我都大学生了，想要点自由，不过分吧？”
这话说得连他都觉得好笑：“你还不够自由？”
哪家“不自由”的金丝雀能半个暑假不回家，跟刚交往的男朋友同居，父母还不上门？
“住在家里，每次晚回去一点都要解释原因，麻烦。”她一边回消息，一边晃着手机挂件——那是高溢希送她的生日礼物，“在你这没那么多拘束。”
说半天，还是为了谈恋爱。
“你当然不拘束。”
让他假扮“小舅”给老师请假；和隔壁学校男同学起冲突，是他上门道歉；约会晚归，说跟他在一起；在外面惹事就留他的电话；连网恋外卖地址都写他家，搞得管理处更叔都纳闷：这位先生怎么天天吃炸鸡薯条加奶茶。捅娄子的她，背锅的他，有什么可“拘束”的。
这几天他话里总带针。邝千渝瞪圆眼：“你吃枪子了吧？”
施廷桐不接茬，拾起桌上的文件继续加班。
——
上学期课表变态，一周四天早八。她习惯早起，到了假期也不睡懒觉。她去刷牙时天还没亮，餐厅吊灯孤零零地亮着，施廷桐坐在下面吃早饭。
听见脚步声，他没抬头，反倒她半只脚踏进浴厕又退出来：“早。”
他抬眼：“早。”
洗手台只放他东西时宽敞；她搬来后瓶瓶罐罐堆满，今早被他重新罗列整齐。她洗脸时听见关门声，探头朝客厅喊他，没人应答。
她擦干脸出来，餐桌上留着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便发消息：
“你干嘛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句？”
他回得很快：“忘了，还没适应家里多一个人。”
这三明治给鬼吃的？她正要锁屏，又弹来一条——
“牛奶是无乳糖的，你可以喝。”
她摸了摸杯壁，微微冰凉，应该刚从雪柜里倒出来不久。她乳糖不耐，也不爱喝热牛奶。想起厨房吊柜可能有水果麦片，便起身去找。
打开柜门，一排零食由低到高码得整齐。她抽出熟悉的红色包装，拆开才发现余量和上次差不多——施廷桐根本没动过。
等高溢希发来“我快到你屋苑”的消息，她挎包出门。
这位大小姐的车很好认，车牌是走在弥敦道上都让人自动让路的吉利数字。
天冷，她用一件蓬松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住，黑色针织帽加口罩，站在路边像个巨大的“垃圾袋”。
车子打右灯靠边，车门一开，她探头进去，和高溢希的视线撞个正着。两人莫名其妙“咯咯”笑起来。
“外面冷，你快上车。”对方连连招手。
她刚系好安全带，高溢希就注意到她的手指：“你不是说不做美甲吗？”
她先看高溢希——冬季流行的玫瑰豆沙色，蝴蝶结加闪粉，一看就知道上厕所很不方便。对比之下，她的指尖素净许多。
“施廷桐涂的。”她说。
“啧。”高溢希把她手托起来端详，“他手艺还挺好。”
她们要看的电影已上映几天，来的路上高溢希先在网上扫了影评——她不介意剧透，提前打预防针反而能降低期待。
“我订了情侣梳化位。”高溢希说。
吃完午饭，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多钟头。坐大厅干等没意思，她拉着邝千渝去尖沙咀商场一楼的几家店：“我们今年的新年礼物还没买呢。”
每年春节买一件红色的小物，是她们的小传统——衣服、配饰或摆件都行，只为纪念又一起过了一年，算作“友谊常驻”的象征。
今年邝千渝谈恋爱，过年只回了趟家，挤不出时间陪她逛街，礼物就一直拖到现在，因此没少被念叨。
这家并非常光顾的店，导购认不出她们，只扫一眼两人背的包，派人来接待，礼貌却不热络。
“半小时恐怕逛不出什么。”高溢希还在嘀咕，“看完电影再接着逛。”
“行啊。”邝千渝在陈列间扫视。目标很清晰：找“红色”。“我跟施廷桐约了打边炉，一会儿看是叫他晚点过来，还是先陪我们逛。”
听到“打边炉”，高溢希的兴致明显降了，随手拿起一串钥匙扣。
邝千渝也凑过去看——三层叠的四瓣小花，精巧耐看，可惜底层是粉色。她记得类似款里看见过红花，便问导购，却被告知这一款只有粉色。
“算了，反正这年代出门也不带钥匙。”她安慰，“不是电子门锁就是密码锁，门禁卡还能录到手机 NFC里，拿手机就畅通无阻。”
“其实挂包上也可以。”高溢希有点遗憾地放回。
邝千渝转身，在陈列柜里看见一款红色智能耳机，拍了拍她手臂：“这个如何？”
本想说的话，却被旁边的人抢了先。
她偏头。与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女生靠在首饰柜台前，导购托盘里放着一对情侣对戒。女生拿起来在自己手指旁比划，端详肤色是否相称。
她只看一眼就移开，情绪却被身边的高溢希敏锐捕捉：“怎么啦？”
她朝那边示意。
女生不认识，男生的背影……也不熟。可就凭邝千渝这一闪而过的反应，答案的范围已经窄得可怜。
“不是吧……”高溢希想起那几篇 IG长文，开始头疼——竟然撞上了许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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