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说到底,秦樾越清楚裴思存某些方面的想法,他就越感到不安和恐惧。

他知道裴思存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他,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即使暂时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可是一旦有逃离的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裴思存从来都以一种冷淡而坚硬的姿势,漠然地站在秦樾的世界之外,哪怕被强行拉了进来,也坚守着从来不去接受和融合。秦樾想知道他的想法,想了解他的生活,他想让裴思存主动来和他分享一切,愿意容纳他进入他的生命……这种想法让他的心底升起无限的焦渴,却如同久旱之地那样怎么也得不到满足。

焦虑的情绪如同一根粗长的鞭子,狠狠抽打着秦樾的心脏,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冲进住院部大楼,立刻就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麻烦让一下,小心不要碰到了……”

几位护士推着医疗架穿堂而过,人们纷纷避让,将秦樾挤得后退几步,他再一抬头,楼梯转角处人来人往,早不见了裴思存的身影。

“诶,你这人干什么呢!急什么……”

秦樾哪有心思回应周围人的埋怨,拨开人群大步往楼梯口冲去。

——他没有乘电梯,要去的楼层肯定不高,跑快点说不定遇得上!

秦樾一路往楼上冲去,每到一层还要探头瞟两眼病房走廊,可是一直追到四楼,他都没有再看见裴思存的身影。

时间正是中午,但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病人们大都没有午睡,家属们推着轮椅在走廊上晃悠,病友彼此搀扶着慢慢走动活动筋骨,到处都是低低的说笑声。

这几层都是普通病房,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大多穿着朴素而面色沧桑。有个年轻小伙子正要去缴费,看到秦樾愣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有点羡慕。

——穿着打扮这样的贵气逼人,大概从来不必为什么事情发愁吧。

小伙子默默地叹了口气,越过秦樾就要下楼。

“……!”胳膊猛然被人抓住,小伙子脚步一停随即站住,诧异地看向男人。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秦樾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处微微的发紧,“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穿着件驼色大衣,他刚进来不久,手里拎着水果……”

“男生?”小伙子有点惊讶,毕竟他很少听人用漂亮来描述一个男性。他摇摇头:“我刚从病房出来,没见过。”

说完他低头走下楼梯,秦樾皱眉站在原地,一只手摸出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裴思存到底去哪了,难道要去查监控问院长?

“诶你说的是不是他?!”

小伙子这个时候居然又拐回来,拍了秦樾一下示意他往楼下看。

“驼色大衣!是不是?”

秦樾扭头看过去,心跳当即就漏了一拍。

裴思存正走在三楼到四楼第一段楼梯中段的位置,一只手扶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模样不慌不忙,丝毫没有发现秦樾。

秦樾连头都来不及点,紧紧握了那小伙子的手一下,“回头一定好好谢你!”话还没说完人就冲了下去。

裴思存的养母进ICU前住在四楼,在这里交了个关系很好的病友,出ICU后还想住过去,可是那间病房满了,换来换去的又不方便,她只好住进三楼,裴思存来了就让裴思存替她去看看。

裴思存压根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秦樾,手被抓住的那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一抬眼看见是秦樾,整个人脸色倏的就变了。

刹那间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秦樾发现养母的存在,但是紧接着他就觉得这简直不可能!

——秦家只手遮天,想要查他出现在医院的原因绝对轻而易举!

在短短的不到0.1秒的时间里,剧烈的恐慌感被狠狠压下,裴思存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无比清晰而迅速的思路填补了一切空白,下一秒——

裴思存反手拉住秦樾,无比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满脸毫不掩饰的担心。

“秦樾,你怎么来医院了?你生病了?严不严重?!”

他边问边把秦樾往楼下拉,心里暗暗祈求着秦樾最好被哄住乖乖跟他走,只要出了这个医院,他就立马找机会打电话找人帮养母转院,到时候就算秦樾查出来了也找不到人!

刘老师绝对不能落到秦樾手里,否则自己将再也没有逃离的那一天!

“裴思存!”秦樾怔愣中跟着走了几步,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脸色一沉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裴思存深吸一口气,感到鬓发处一片湿冷,放在兜里的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

很显然,不管他以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在秦樾开口之前主动“随口”告诉的可信度,都比秦樾张口询问后才说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可是自己居然因为太过慌张而忽视了这一点!

裴思存在脑海里迅速规划出两个方案,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慢慢和秦樾拉开距离,然后微笑了一下说:“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看看朋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秦樾面露寒光,伸手就要抓裴思存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裴思存眼看方案一不奏效,立马毫不犹豫转身往楼下跑,边跑边往外掏手机拨号!

论速度裴思存远远比不上秦樾,但好在医院人多杂乱,裴思存逃跑的准备做得又很足,极其灵活而又迅速地就冲下楼去,秦樾甚至还愣了一秒钟!

不得不说裴思存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秦樾下意识的选择就是去抓他,而暂时不会追究他出现在医院的真正原因。

两人猫捉老鼠一样在医院楼梯上飞奔,护工、病人们闻声而停,都惊诧地望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前面那个像是被追赶的甚至还握着电话,边噔噔蹬下楼边紧急跟人沟通交代着什么。

裴思存在一楼猛地停住,视线往两边一扫,往左是病房门口的长廊,中段有电梯、逃生楼梯,到处都是人非常喧闹混乱,右边是值班站和大门,有护士往房间里推医疗架——

裴思存连一秒都来不及犹豫,抽身往右朝大门的方向大步跑去!

转身的那一刻,秦樾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余光中,两人之间仅仅隔了几阶楼梯的距离,等秦樾到了平地,这点优势将荡然无存!

裴思存“嘶”了一声,一个不成型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将将形成,紧接着他加快脚步冲上前去,经过值班室后顺手拉了一把未被推进房间的医疗架,那动作极其突然,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他是慌乱间撞上去的。

“哐啷——”灵活的四轮医疗架瞬间移动了位置,带着巨大的声响朝走廊中间滑去,刚走进值班室的小护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觅声跑出来查看,差点和冲过来的秦樾撞个满怀!

“先生您……”

秦樾连敷衍的话都没说,一手撑住差点仰面栽倒的小护士,顺力把她推到墙边,接着推开架子追了出去。

裴思存这个时候刚好跑到门口,左右打量一下随即冲了出去。

“思存,你那边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王启的语气已经称得上严肃,“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十五分钟以内到达,你在哪?需要我——”

“不用,”裴思存急速打断道:“让他们接了人就走,快!——我回头跟你解释!”

说着他迅速挂断电话,同时三下五除二清楚聊天记录,做完这一切他总算长呼一口气,刷的一下就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秦樾。

后者已经濒临暴怒的极点,脸部肌肉绷的极紧,眼睛闪烁着瘆人的精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将他生吞活剥!

“你背着老子干了什么事?!”秦樾一步一步走近,刹那间就将裴思存的肩膀抓进手里,那灼热的温度似乎穿透了材质极好的大衣,将裴思存刺的差点打了个哆嗦。

他微微地闭了闭眼,仿佛借此隐藏起所有的情绪,然后无甚表情看向秦樾:“秦大少,您这又是在闹什么呢?”

秦樾平生最恨裴思存拿这副表情盯着自己,更恨裴思存冷言冷语管他叫“秦大少”。此时他偏偏两样都干了,干的风轻云淡,干的满不在乎,这行为无异于在燃气泄露的屋子里点了根烟,轰的一声引爆了秦樾最大的怒火!

浓密而凌厉的眉毛豁然蹙起,秦樾瞳孔一凛,自上而下逼视着裴思存,他的身高体格本来就具有极强的压迫感,这个角度更是显得强势逼人,两人明明站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裴思存却隐隐感到一阵无可逃脱的恐慌。

——那是人类在面对远强于自己的事物时,不由自主表现出的虚弱本能。

“我闹什么?……”秦樾咬牙切齿,只恨这会儿没个沙包让他狠狠锤两拳发泄发泄。

“——你他娘的不是能跑吗?怎么不跑了?啊?!”

裴思存微微抬起头,下巴到脖颈处的位置显现出一段漂亮而紧绷的弧线,看上去有些许紧张的意味,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目光声色不动地略过秦樾,朝两人刚刚出来的那扇门瞥了一眼。

——三四个黑色衣服的男人刚好闪进大楼,那是王启派来接应的人!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紧接着猛然推了秦樾一把,转身朝门诊大楼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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