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秦樾回忆起那些天他对裴思存的所作所为,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难以道明的情绪。
一方面他感到非常的悔恨,每当他刻意地靠近裴思存,想要使劲浑身解数去讨裴思存开心时,他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只有厌恶和害怕,即使有的时候会笑一下,但是也绝对不是因为开心愉悦,而是一种被强迫下的、极其无可奈何的表示。
他想让裴思存开心,想让裴思存忘掉那些充斥着暴力和狼狈的记忆,然后慢慢接受他容纳他,即使裴思存不能把他当作家人,最起码也可以作为一个朋友,两个人的生活交集在一起,可以分享彼此的快乐,倾诉彼此的情绪。
可是他又清醒地知道,裴思存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对待他,他在裴思存心中只是一个危险的符号,象征着胁迫和无耻,只要能远离,那一定要毫不犹豫。
但是有时候他又感到害怕,他常常想,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和裴思存重新开始一次,他也一定会难以控制,不由自主地将那次初见转换为暴力和强制。
裴思存这个人太冷了,实在是难以接近,他不会有耐心等到裴思存接受自己的那一天,他就像一头看到鲜肉的恶狼,看见裴思存的时候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暴露出所有丑恶的本能和习性,一下子撞碎这个人平静的、充满希望的生活。
两个人的结局,就像被注定好那样,注定要在秦樾一见倾心的那一刻,一步步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秦越感到非常的害怕,他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控制不住乱想,担心裴思存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在这个时候他往往非常想见到裴思存,想把这个人抱紧自己怀里,即使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感受着他的存在就好,但是在见到裴思存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却更加不安。
——只要看裴思存一眼,他就能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强烈的抗拒,不管他的面色如何平静,但是总有那种汹涌的情绪,就像隐藏在海面下的剧烈的暗流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猛然出现,将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一下子掀翻。
秦樾站在门口,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算了。
他想,裴思存一定很不愿意见到自己吧。
自己这样贸然的出现,说不定会吓到他,他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心安的日子了,自己这样随随便便地跑过来,他看见以后,不知道又有多少天不能安安稳稳的睡觉了。
可是秦樾站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
房间里很快归于沉寂,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了,秦樾慢慢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仔细地去分辨。
也许再靠近一点,再仔细一点,就能听见裴思存呼吸的声音。
他好像咳嗽得很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心脏的原因呢?还是说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
那他有没有注意吃药?会不会注意保暖?他这样不会照顾自己,夜里的时候,会不会踢被子把自己冻醒呢?
……他醒了以后,会不会想起自己,想起曾经有个人,每天夜里反复醒过来,一遍一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抱进怀里裹好?
秦樾眼睛一动,自嘲般笑了一下。
应该是不会的吧……
他要是真的想起了自己,大概会讨厌的睡不着觉吧……
秦樾就这样站在门外,靠着门一直呆到傍晚,门缝里透出微微的光亮,那是裴思存打开了电灯。
但是始终没有做饭的声音。
秦樾慢慢动了一下,感觉手脚麻木得厉害,他轻声走了几步,然后靠着裴思存门外的墙壁蹲了下去。
他还没有吃饭吗?那他晚上会吃些什么呢?他自己能做好饭吗?还是说只会随便吃点零食应付了事?……
他以前包里总是备上几颗肠胃药,想来胃口是不好的吧?吃饭怎么能随意应付呢?何况现在身体已经这么差了……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楼上传来炒菜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饭菜香气顺着楼梯逶迤而下,将秦樾麻木的思绪一点点拉了回来。
他撑着水泥地用力站起来,掩嘴闷咳一声,这才感觉到丝丝凉意。
楼梯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秦樾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他敲开了楼上人家的大门。
屋内站着一位年轻女人,系着围裙手拿锅铲,表情有些惊愕。
“你好,”秦樾轻咳一声,低头看着她,“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
裴思存这几天有点疑惑。
他才刚搬过来没几天,平时基本不出门,跟这边的邻居几乎没有见过面,也没有打过任何交道,但是他的邻居似乎很自来熟一般,总是爱来敲他的门。
特别是楼上那位。
那是位母亲,年纪很轻,丈夫在外地工作,一个人带着个很小的孩子,平时生活似乎很忙碌。
就比如那一天,裴思存刚起床刷完牙,正在用毛巾擦脸,突然听到很轻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是那位母亲,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踟蹰了一会才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下孩子,我带着他出去买东西不大方便……”
裴思存茫然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他接过那个小男孩,把他抱进自己的屋子里,然后细致地照看了一整个上午。
他没照顾过小孩,这种小小的人儿看起来非常的可爱,但是真正应对他的时候,其实是很麻烦的。
这孩子最多两岁,不大听得懂人话,但好在不怕生,一会不看着就满屋子乱爬,站起来没一会就跌倒了,一下子摔在地毯上,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裴思存托腮坐在沙发上,他很有耐心,也愿意去哄着孩子玩,浑身的气质又很温和沉静,一点也不招孩子讨厌,那小孩不时的就过来扒着他的膝盖,然后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裴思存这个时候就会把他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的腿上,两个人的眼睛可以平视。
他看着这孩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高兴,然后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快中午的时候,那位母亲果然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冲着裴思存抿嘴笑。
裴思存帮她把东西拎到了楼上。
他下楼转了一圈,走到路口超市买了几包水饺,打算回家烧水下一些当作午饭。
裴思存不知道,秦樾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透过车窗专注地盯着他,眼神悲伤而炽热,充满着浓烈的情绪。
裴思存回到家里,刚拿起锅盖打算烧水,就又听见一阵敲门声。
还是那位母亲。
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四个盒子,边上还有一个杯子。
“谢谢你帮我看孩子,你还没做饭吧?我做的有点多,给你送点,中午你正好不用做饭了。”
裴思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谢谢您。”
“不用谢,多亏你帮我照看孩子!”女人笑了一下,朝裴思存摆摆手,“再见!”
裴思存很小心地把东西拎进来,放在餐桌上一点点打开。
杯子里是牛奶,四个盒子分别装着圣女果、青椒炒肉、鱼香肉丝和米饭,都腾腾地冒着热气,一打开香气扑鼻。
裴思存愣了一下,坐下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了,生活极其随意,饿的时候就随便吃点零食,渴的时候就喝几口冷水,虚弱的胃抗议过好几回,他忍不了的时候就随便吃几颗止痛药捱过去。
他其实是在等待死亡。
从这天开始,楼上的母亲似乎就和裴思存熟络了一般,每餐必定下来给他送各种饭菜,有时候做了什么东西不方便送下来,就喊裴思存上楼去和她一块吃。
裴思存感到很不习惯,他不太懂得怎样应对别人的热情和善意,只是朦胧的有个概念,那就是受了人家的好处,就必定要真诚感谢,并且懂得回报。
他仔细的观察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这位母亲好像并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他来帮什么忙,偶尔出门需要有个人照看孩子,但是这对裴思存来说,根本算不上帮忙,他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安。
不知怎么的,这年轻母亲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有天吃饭时就跟裴思存说,让他不必感到拘谨。
“其实我们娘俩平日里也冷清,你来了反而有点人气。”她掩嘴笑道:“你们这些人都还年轻,平时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了,每餐每饭必得好好对待,千万不能亏欠了身体。”
裴思存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我知道你怕占便宜,其实不过每顿饭多添一副筷子,没什么麻烦的,何况你又是帮忙刷碗又是帮忙买菜的,这些事情实在没必要。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帮忙,可以帮我多关照一下孩子的早教。你们这些学生,又有耐心又有知识,教起小孩子来肯定比我这个上班族得心应手,要是孩子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育他……”
裴思存应下了,于是很细致地教这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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