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和几个月前去北祈那次,别无二致,甚至阳光更强烈一点。
这个点已经过了早高峰,地铁上并不拥挤,难得温惦能找到一个凳子坐下来,她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脱了,本就没多粉饰,仔细一看毫无妆感。
温惦把手塞进包里,摸了几下才找到随身备着补妆的粉饼和口红,她拿出来时的那个动作,指尖轻轻地颤抖,险些没有拿住。
自从接到了严家明的那通电话,温惦一路上心神不定,想过最好的结果,也想过最差的结果。
只是无论怎么设想,都不能让她心里平复一分。
温惦索性转移注意力,思考后续处理的工作,如果胜诉,只需要有效告知委托人,再跟进一下判决进度,其他的事情估计还要看严家明的安排。
如果败诉……判决书里的内容都需要研究,包括和委托人做沟通,这一关,对于初出茅庐的律师来说,是心需要过的一关。
温惦在备忘录里,记下一些必要事项后,就到站了。
太久没来律所,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惦想起之前在程季家里休养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写字楼要搬空的事情。
现如今,律所很多东西都已经搬过去了,员工的文件和办公用品打包的差不多,因为东西很多,大部分都堆在地板上,把桌面空间留出来腾给日常办公。
温惦走到以前关系不错的一个同事工位边,轻轻问:“好久不见,我们大概什么时候搬到新址呀?看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人忙着手上的事情,对她爱答不理:“哦,温惦来了?律所迁址的事情你就先甭管了,严律在办公室等着您呢。”
虽然芜州人称呼“您”是语言习惯,但那人把那字加了重音,意味就怪了起来。
温惦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
同事对她的态度宛如一根导火索,随着温惦走近,她无法忽视律所里以前和她共事过的人,都以一股让人很不舒适的目光看向她,或者直接选择无视。表面上如往常一样各忙各的,可温惦清楚,事实绝对不如表面一样风平浪静。
事已至此,再多猜测也没有意义了,温惦心里默默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到思绪收回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严家明办公室前,这样的路,她曾走过无数次。
几乎在敲响下门的同时,门后传来了严家明的声音:“进。”
温惦在门前站定两秒,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茶色的瞳孔里不带情绪时像一颗玻璃珠,看谁都有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再次见到严家明,温惦心里一种透不过气的闷。
“严律。”
严家明看到温惦脸色不太好看,把一沓文件往桌子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
嘴巴一开一闭,宛如雷击:“败诉了。”
一道闪电从温惦头顶劈下,把她五脏六腑震了个遍,她闭了闭眼,稳住脚跟,以最快的速度接受这个结果。
下一秒,温惦一个箭步上前,拿过判决书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这时,严家明不咸不淡地出声:“你也别太被影响情绪,对于大部分律师来说,败诉就像家常便饭,等你到了我这个阅历,就会知道,有些案子在最初接下的时候,基本就已经能看到最后的结果了。可有些人就是想拿钱搏一搏,律师费已经汇过来了,李轻絮没有继续申诉的意向。”
最后萌萌判给了李轻絮,但她让生父王斌支付抚养费的申请被驳回,王斌被判的惩罚也微乎其微。
严家明又道:“李轻絮带着女儿没回芜州,也没留在北祈。”
温惦捧着判决书的手冷得僵硬。
王斌会继续纠缠下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李轻絮就带着萌萌,去了陌生的城市偷生,能否真正开启新的生活,又能否藏得够久,叫人不敢细想。
不过,这些也已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温惦心一梗:“知道了,后续工作我会继续跟进。”
“不需要你了。”
听到这五个字,温惦红着眼抬起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为什么?”
严家明脸色沉沉,摆着臭脸站起身:“温惦,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多追究,但你偏偏自找没趣——那天在北祈开庭,我带你上庭是因为我有心想要栽培你!结果你呢!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很多论据论调也完全跟我唱反调,你说!这次败诉的一大部分责任是不是在你!”
他的声音穿透力很强,温惦脑子里片刻嗡鸣,办公室也并不隔音,这话一路传到门外,许多人堆在门口成心看热闹。
温惦想从他的话里稍微找出点能过脑子的,发现一句也没有,她极力让自己显得更镇定:“严律,我那天在庭上说的所有,有一句话是错误的吗?”
“我……”
严家明盯着温惦的眼睛,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气焰更涨三尺。
温惦逼近一步,隔着这些年在君诚遭受的一切好与坏,缘由竟全部清晰:“我回答你,虽然是半程才加入进来,但是我比君诚的所有人都更懂这个案子。现在最后处理阶段你想把我换掉,你一个案子想要翻三番执律?”
严家明哑口无言,他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又戴上那副伪善的面具:“阿惦啊……虽然我们没胜诉但是也是有好消息的,那天同时在那边法院开庭的,哦!你应该很熟悉——小程总的案子,胜诉了!王斌也得到了一定的法律惩罚,而且,萌萌不是还给了李轻絮了吗!最后结果也算皆大欢喜。”
这时候提到程季的意味很明显,温惦极其反感把别人扯进来,更何况还是……他。
“你对皆大欢喜的定义,只是拿到律师费吧?”
一句话落下来,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染上寒霜。
似是从来都没想到,向来温和的温惦会说出这种话,严家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气得不行,最后怒得把桌面上一个瓷杯重重摔下:“你就是这么跟上司说话的吗?!”
“砰”地一声,瓷杯落地,碎成一滩锋利的瓷片,茶水流了出来,全世界都安静了。
在那短暂的几秒沉默里,温惦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在君诚的这一年半。
在芜大本硕连读毕业后,温惦没去以前实习过的红圈律所,来到君诚应聘。
当时面试她的人,恰巧就是现在坐在她眼前的严家明。
严家明看了她的简历,思考了半天,问她为什么没有去红圈律所,又摆明了说,害怕她随时会跳槽。
温惦当时给她的回答是:“家里人希望我做安稳有把握的选择。”
可是温惦知道,陈诗华只是怕她太风光,惹得外婆那边注意,所以宁愿她隐入尘烟。
君诚的面试理所因当地通过了。温惦每天上下班都迎着同事和上司的笑脸,受到最大的重视,也总会遭人妒忌。
蔡小昕总是想要和她分在同组的心思,温惦不会察觉不出来,蔡小昕跟在她身边,外人看来就像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好工作搭子,蔡小昕也确实顺理成章拿到了执业证。
可是蔡小昕的工作能力、办事效率和人情世故,几乎都还在起跑线。有时候,不帮倒忙,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忙。
有些话有些事,温惦一辈子也不会说透。
原本以为,无论在哪个工作环境,只要是在尽可能帮助一些人,都是一样的。可是她现在觉得她错了。
判决结果说到底也是过眼云烟,她只是心里过不去——拼尽了全力,到头来,千夫所指。
从始至终,她不怪任何人。
只怪自己当年为了少给陈诗华添麻烦,听了她的话的自己。
她累了。
温惦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眶上悬着眼珠,却没掉下来,她看着严家明的那张脸,心里犯恶心:“我把这个案子后续的事情处理完,就会离开君诚,休息的这一个多月的工资也不需要支付。”
说完,她没管严家明的反应,转头离开,他嘴里说了什么话也已经听不真切:“还有。”
温惦站定在原地,用手指把眼框上的泪珠抹开,偏了偏头:“我和程总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担心我离开后会给君诚带来什么损失——”
“嘴巴也给我放干净点。”
下一瞬,门被打开。
在门口偷听的人还没来得及离开,尴尬地作鸟兽散,温惦没理他们,径直走出律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刚才无论说得再多,也无法掩饰,她第一个案子就是败诉了的事实。
无尽的自责纠缠着她,下地铁时,温惦的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所有极力忍耐的情绪一瞬间释放出来,出门时走得太急也没有带顶帽子,一个小时前刚补好的妆,被眼泪洗净。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小声喘气的动作被在门口晒太阳的保安看见,那保安叫住她:“欸欸欸,小姑娘。”
温惦停下步子,偏过头,刻意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怎么了这是?哎哟你们这代年轻人就是辛苦啊,诺,叔给你拿点纸,把眼泪擦擦,什么不如意都会过去的嘛。”
温惦接过纸,又多了几份委屈,她把脸随意擦了两下,轻轻道一声;“谢谢叔。”
那保安大手一挥:“崩客气,快进去吧!”
温惦的情绪随着这一举动,稍微平复了一些。
电梯直上四楼,密闭的空间里,又引出她去年在律所被困时的回忆,身体明显感到不适。
几乎是在同时,一个身影的出现代替了那段黑色的记忆。
电梯门被打开,温惦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男人穿的还是上午见面时的亨利衫,身量高大,背影挺拔,温惦一见,就认出了他:“程季。”
程季循声回头,准备敲响401的手还留在半空,他看见了温惦,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你原来不在家啊。”
“嗯。”温惦走近,声音还带着未隐去的哭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才停电了,物业说估计凌晨才能来电,地暖什么的都开不了。”程季右眉轻轻上挑,把手上的袋子举起来,香味钻进温惦鼻腔里:“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看见有卖烤红薯的,知道你喜欢吃,给你带了点,就当新邻居的一些......”
程季看到了少女脸上的泪痕,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话音霎那间消失不见,浓墨的眉宇皱起来,语气染上严肃,问道:
“你怎么哭了?”
今天!素不素!更的!特别早!我晚一点还要改一下,从下一章开始后面十章基本不会虐了呜呜呜,还有,卷一快要结束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辞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