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屿开车送虞祝回了学校,回家路上就接到赵孟复电话,提醒他今天下午有赛车。
他不说,白屿还真差点忘了这事。手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既然之前答应了,那就去一趟。
白屿十六岁开始接触赛车,十七岁就拿下了好几项奖牌。十九岁那年他去西班牙参加f1赛事,首日排位赛便一举拿下杆位展露头角,却在第二日的正赛意外发生事故,车身失控飞出赛道撞上护栏,火星四溅。
所幸防护措施得当,白屿只受到一些挫伤,没什么大碍,但自那之后白父便不准他参与这类极限运动。但白屿不以为意,伤还没好就立刻又跑去北欧滑雪,让白父找了他两天。
回国后,白父发了白屿记事以来最大的一次火。他让白屿在书房罚跪,用戒尺一下下在他背上狠命抽打,脸色如乌云压城。等打累了,白父一撒手,脱力一般靠在书桌上,盯着白屿的头顶缓声说:“你要真这么没了,你自己倒是舒坦了,一撒手什么都不用管,那你想过爸没有?”
那时的白屿还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除却对几个亲密的人会稍微温和些,与其他人在一起时都是只字不言,无论对方怎样试图缓和气氛引起话题,他都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徒留旁人尴尬。
他在房间里养蛇,养蜥蜴,有时把蛇缠在手上一起带出门。耳骨上穿了几个环,总是戴着棒球帽挡住自己的脸,那时候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怪。
白父拿着戒尺说出这话时,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依旧是一个字也不说。
白父继续道:“爸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干涉你,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在外面惹了什么乱子,只要不是大事,我也都给你解决。爸对你就一个要求,就一个,照顾好自己,别再碰那些东西,你答应爸,行不行?”
白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爸,小时候你教我,千万不要对什么东西上瘾,上瘾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也一直这么提醒自己。”
“但我现在觉得,上瘾其实很好,非常好。陷入一些东西,让我觉得我还有知觉。”他抬起头,直视白父,“如果不是有这些东西,我早就疯了。”
最怕无瘾,最怕无所念,最怕寂寞中虚无,光阴里枯坐。从前最怕对什么东西上瘾,现在方知原来上瘾是一件莫大好事。
白亲看着他,半晌,态度终于软下来:“就不能做点别的吗?下棋、练字,这些你小时候都学过……”
白屿打断他:“爸。”
“我总是会死的,总会死在你前面。医生说我最晚活不过三十,无论怎样我也就剩下这么几年。既然这样,你也不用为我操心。”
白父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你对死亡的抗争方式,就是先一步自毁吗?”
白屿淡声道:“我不怕死,也没想去抗争。”
白父苦笑起来:“你是完全不在乎。”
白屿说:“爸也不用太在乎。”
这场训话以白父的溃败告终。那之后不久,白屿满二十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立了一份遗嘱。白父收到了遗嘱的复印件,自那之后再没有管过儿子。
只不过后来几年白屿病情得到一些控制,情绪也好了很多,行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激烈疯狂。
二十二岁那年他在迈阿密拿到了冠军,身着赛车服拿着奖牌站在台上,香槟喷了满身。那之后他对赛车兴趣逐渐消减,不再参加竞技赛事,只是有时去玩一玩。
这次赛车是个老熟人举办的,叫老吴。老吴年轻时对赛车极其狂热,奈何身体素质不行,不能长时间待在赛场上,就退而求其次当了教练。
后来他辞职,开始自己办比赛,还收了几个徒弟教着。三年前他在a市找了几个人,一起弄了场大的,白屿是那次的冠军,两人因此结识。
三年来老吴的赛事做的越来越大,奖金也越来越丰厚,着实吸引了不少赛车热爱者。只不过仅凭民间力量举办赛事,各方面条件自然远远不如f1,不论是设备资源还是比赛强度,在白屿看来都只是个娱乐性质。
下午两点半,白屿提前到了现场。老吴和赵孟复已经到了,正站在一排赛车前聊天。老吴一见白屿就笑眯眯地招呼,喊他过去,说:“难得啊,白少,迟到不是您一贯作风吗?”
白屿双手插兜笑起来:“那我走?”
老吴忙说:“慢走不送啊,您走了,可就没人和我徒弟抢奖金了!”
白屿嗤笑一声:“谁稀罕你那点破钱!”
赵孟复在一旁也笑道:“别听老吴说的,他刚还夸你厉害,盼着你来秀一手给他饱饱眼福。来,白哥,先去换身衣服?”
白屿跟着老吴去换上了赛车服。比赛三点钟开始,选手还没到齐,白屿索性先自己去开了一圈。尽管有段时间没摸赛车,但一圈过后,白屿很快就找回了手感。他以一个漂亮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悬挂的黑白旗烈烈刮动。
下车后,他摘下头盔,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赵孟复也抱着头盔走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白屿头发被汗打湿了些,他向后捋了一把,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一杯水。赵孟复说:“我都差点忘了,听说白哥你前段时间伤了手,没影响吧?”
白屿说:“已经好了,没事。”
赵孟复笑笑:“那就好。”他看着白屿,“待会正式比赛,白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白屿点点头,喝了口水。
三点,选手到齐了,众人一一将车开到起点。第一圈是暖胎圈,白屿手感正热,毫不费力完成。
暖胎圈结束,众人回到起点,五盏发令灯亮起。五分钟后,发令灯熄灭的一刹那,一辆辆赛车如离弦之箭急速飙出,场内充斥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老吴站在观众席上,看着最前方遥遥领先的一辆红色赛车,对一旁的人啧啧赞叹:“看到没?那就是白屿,我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就认定他是个好苗子,一年后他果然就拿了个冠军,你知道那时候他有多风光!”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要是他一直干这个,那肯定了不得,只可惜他拿完冠军,反而对赛车热情淡了。”
一旁的人笑道:“富家少爷嘛,玩心重,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再说了,赛车这东西多危险?人家还有家产要继承呢,惜命。”
老吴说:“前半句我认同,但惜命?”他摇摇头,“他可不惜命。”
说话间,白屿已经率先进了维修站。工作人员迅速给他换好轮胎,他再次领先众人驶回赛道。
老吴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红色跑车,口里念叨着:“这冠军又要是他的咯。”他扫了一眼落后的几辆车,长叹一口气,“我这几个徒弟还是差了点……”
突然间,场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老吴一个激灵,扭头一看,红色赛车不知何时竟冲出了赛道,轮胎在地面刮出刺耳响声,车身三百六十度翻滚几圈,飞撞在轮胎墙上,车底朝天,不动了。
有人尖叫起来,老吴原地木了几秒,瞪大了眼睛:“白屿出事了?”
话音刚落,横躺的赛车毫无预兆地“嘭”一声,燃起漫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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