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前谈雪站定,却不急着敲门。方才他在自己的屋内收拾书画,来了个小厮声称湘娘有事找自己。
此刻他已经想到会是什么,无声地叹气后抬手叩响房门。
“是谈雪吗?”
“是我。”
“自己进就是了。”
推开两扇木门,谈雪瞧见湘娘在桌边手里还拿着什么。
“快来瞧瞧!”
刻意留着两扇门不关,谈雪向桌边走近。这才看清桌上堆了几沓青色帖子,而湘娘将她手中的那份递了过来。
他眉头微皱,“这是?”
见谈雪不接,湘娘也不恼。笑着打开帖子,“你自己瞅瞅。”
快速扫视帖子上的内容后谈雪抓住了几个关键字眼,初夜、十一日……
“哟,瞧我这记性!”湘娘放下帖子,惭愧道:“你的字迹可是堪比大师,若是我能早些记起来就不必花上冤枉钱找旁人来写了。唉,你也别气。”
视线还在桌面那些帖子上,谈雪脸色沉了又沉。“十一日吗。”
“不错。”湘娘语气轻快,仿佛十一日就是平常日。“那天刚好是你满十八的生辰,虽然只是我擅自做主给你定了那日做你的生辰,可我也是好意。”
“十一日。”谈雪苦笑,同时收回视线。“我记住了。”
见谈雪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湘娘皮笑肉不笑地问:“觉得十一日早了还是晚了?”
“没什么,帖子可否给我一份?”
“那可不成,这些小事无须你操心。今日你难得休息,走吧。”
点了点头,谈雪走出房间并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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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是想问问之前被关那孩子的近况,不如他亲自去看。
打听到他住的房间后谈雪即刻赶来,是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等他靠近才瞧见门上竟然有锁!
这样也好,说明湘娘还未让他见客。
“屋内可有人?”
“谁!”
屋内的人明显被惊扰到,谈雪解释:“之前我去牢房见你,可记得?”
“是你!”屋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盯着门上的人影,谈雪不忍心。
听声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蹲下身掏出早就备好的装有碎银的钱袋试图从底下门缝塞进去,可惜缝隙太窄。
又拿出一张银票艰难地塞进门缝,才松一口气。
“为什么给我银票?你不能放我出去吗?”
里面的人声音急迫,谈雪起身扶着木门。“我会尽快想想办法试着让你离开。”
“谢谢你!银票我不要,只求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谈雪见门缝下出现的银票忙说:“你收下早晚会有用处,我,我不好常来看你。”不能保证一定能在走之前带走你。
但不能说出实情,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银票你收好,别让人知道。”
二楼中巡视的男子刚好进入谈雪所在的走廊正惊讶,忽地想起那间房还关着星辰。
“雪公子怎会来此处?可是丢了什么东西?我来替雪公子找就是了,请回吧!”
“我只是四处走走。”面对突来的人谈雪一脸镇定,从对方身边绕过。
巡视的小厮一直盯着谈雪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恶狠狠地在门上捶着,“你跟他说了什么!”
然而门内的人无任何回应。
“别以为有谁能救你,谈雪也不过是这湘馆中的物品罢了,你们没区别。”
听外头的男子丢下句“老实待着”,星辰注视手中的五十两银票鼻头一酸。
本以为再次遇到好心人,却没想到对方也是同他一样被困在这牢笼般的湘馆。
那个人叫他雪公子,那就是谈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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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当中湘娘允许谈雪挑选一日休息,湘馆中的其他人谈雪不知是否同样可以。
偏门守着的小厮见到一身穿麻布衣,脸上还有黑灰的男子提着布袋走来,立即去开了门让开,“雪公子外出当心,不过也莫要误了时辰。小的不好向湘娘交代。”
出了湘馆后的谈雪一路沿着河岸走,头顶上的日光算不上太热,河边时不时拂来的风颇凉爽。
经过一座石桥后,谈雪挑了岸边一棵柳树在树荫下打开布袋拿出一卷纸张。
地上铺好一层黑布,他才摊开那卷纸一张张地放在黑布上。每张纸都是一幅画,怕风吹就用镇纸压着边角。
仅有一幅画已经裱好,谈雪将其放在一旁。便在此地坐下等客。
背后的柳树在微风中起舞,可惜谈雪看不见。他人守在摊子前,心思却随着仰头的动作不知飞往何处。
天上的白云变幻莫测,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谈雪眼里只有向往。
而前面街上人来人往,偶有一两人瞟向谈雪,也不过是看向河面顺带的。
今日是他最后一次到外面来卖字画,从谈雪两年前想到将平日作的字画拿出来摆摊开始,也并未赚到多少。
这样做只不过是能唯一让他过上寻常百姓日子的办法。
无论能不能开张,谈雪都甘之如饴。
隔着两棵柳树的位置临近石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推着推车来摆摊。
还没等老婆婆准备好,两个结伴的孩子跑来问:“好酸的味道啊!婆婆在卖什么吃的?”
“是酸梅汁。”
“酸梅汁!婆婆能卖给我们吗?”
“当然好啊。我盛给你们。”
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凑在老婆婆身边,各自喝下一大碗酸梅汁直夸酸甜可口。
“婆婆的酸梅汁怎么卖的啊?”
“一文一碗。”
小孩子都喜酸甜口的吃食,连着喝了两碗才付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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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气热的缘故,老婆婆的酸梅汁从出摊开始就隔三差五有人光顾。
谈雪也盼着老婆婆早些将酸梅汁换成钱好回家去,天气这样热万一中暑。想得出神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碗酸梅汁。
扑鼻的酸甜香气令他忍不住地咽了口水,谈雪一抬头就对上老婆婆和蔼的笑。
“孩子,我见你坐这儿许久了。喝一碗解解渴吧。”
“谢谢您。”谈雪双手接过破了口的碗咕咚咕咚地喝下,酸梅汁入口味道偏甜带着微酸。
将碗递回给老婆婆之前谈雪拿出一文在碗下。
未注意的老婆婆接过碗时手心已有一文钱。“别泄气孩子,这样热的天还是早些回家吧。改日再出来。”
“嗯,多谢您的关心。我在午时前会回去。”
“那好,我就先走了。家里头还有一窝猪崽,出来久了不放心。”
谈雪站起身来目送老婆婆走远,故意涂了灰的脸上满是笑容。即便卖不出一幅画也能有此相遇不枉自己在树下坐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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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还未到午时,谈雪已经开始整理。
照旧将一张张画叠放在一起再卷起,今日带出来的也就十张画,另一幅已经裱好。
谈雪在收起卷轴前忍不住看起这幅画,是他去年孤身去了灯会回到湘馆画下的。
“摊主收摊了吗?”
入耳的声音谈雪记得,没想到最后一日还能遇到秦禾!
缓缓放下卷轴,谈雪微笑着点头。“没呢。”
“那便帮我都包起来吧,我都买了。”秦禾指着谈雪手中的那幅画,“包括它。”
“好。一共三两。”
注视摊主细心地收起卷轴,所有的画卷起后用浅蓝的系带绑起。都装入到布袋中。
谈雪一抬眼就瞧见秦禾目不转睛看自己,顿时心虚地侧过脸。
心说已经画花了脸不可能认出自己。
“我没有三两的碎银,只有五两。”
秦禾不肯收下布袋谈雪轻笑出声,不认为对方能认出来。“无妨,先收下吧。”
从谈雪手中接过布袋后,秦禾迅速将五两放到他手心。“多出的预定你下次的字画。”
不给谈雪回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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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坊在王城主河道的其中一条支流的下游,距离城中有较远的距离。
秦禾能赶在谈雪离开前来买走画,是他让人每日在河边盯守。
况且谈雪从来都只在那一处摆摊,很好找。
半刻钟前还在染坊看账本的秦禾听到小厮汇报,便匆匆赶了马车来。
好在赶上了!
此时秦禾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秦家所在的巷子,回到书房首先就是去将布袋中的画存放至木箱中。
“大少爷你果真回来了!”侍女喘着气站在门外,“老爷夫人在等着见大少爷。”
就在此时,秦明也被秦父派去的小厮从布庄叫回来。人已经到了大门外。
二人在正厅外打个照面,“大哥莫不是也被父亲差人带话了?”
“暂时还不知什么事。进去吧。”
秦明眼看秦禾进入正厅却没有跟上,还在疑惑。
“二少爷请入内,老爷在唤你。”
思绪被侍女的声音拉回,秦明硬着头皮抬脚跨进门槛。周围的气氛凝重,见秦禾站着自己也没坐下。
“父亲--”
“别这么叫,我担不起!”
事发突然,秦明反应过来时茶杯已经在秦禾脚边摔得四分五裂。茶水茶渍染了秦禾的米白鞋子,不明白秦禾做了什么让秦父有这样的反应。
随即秦父的一句话,让秦明也提心吊胆。
“你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秦禾,你这样大的人在外做任何事前,可有想起这个家里老夫还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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