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去镇上买了盐回来,做了一顿饭,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鸡。
吃饭的时候男人自己不怎么吃,大部分都喂给我了。一块块鸡肉烧得色泽红亮,又滑又嫩,还裹着酱汁,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我被投喂得很高兴,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男人喂了我几块鸡肉,又夹起一筷子青菜凑到我嘴边。我其实不太爱吃青菜,之前男人喂给我,我都会假装吃了,然后找机会跑出去挖个坑吐进去,但没干几次就被发现,还被威胁说不吃青菜就不给吃肉,我从此只好乖乖地吃菜叶。
我咽下青菜,男人摸了摸我的头,继续给我喂鸡肉。
一盘红烧鸡和一盘青菜就这么被我吃完了,我肚子饱饱的,困意就上来了,跳进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男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宛若一尊石像。片刻后,我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他,发现他也正垂着目光看我。
我偷看被抓包,急忙闭上眼睛。可男人还是一动不动,惹得我心痒难耐,总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于是又偷看一眼,这次男人闭上了眼睛,靠着椅背似在小憩。
这样细细看着,我不禁感叹男人生得真是好看。他平日里面无表情,眼眸透着漠然,但这时闭上眼睛,眼睫长长的,微微颤着,就不再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往下是挺直的鼻梁,以及略显锋利的薄唇,怎么看都是一张很会长的脸。
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些,毫无血色,可能是吐血吐太多了,没有多少血了。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搞的,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大毛病,能提起重剑,还能吓跑恶狼,怎么身体就这么差呢?
我也想不通,只能希望他快点变健康。所以闭着眼睛眯了一小会,我就从他身上跳下去找我带回来的草药了,准备督促他去煮了喝。
我去厨房搜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一面想着还有哪里能放那些东西,一面开始怀疑,他不会是把它们都扔了吧?我会生气的!
我跑出厨房,一蹦蹦到男人身上,把他弄醒了。他睁开眼看我,我冲他龇牙咧嘴,他不解道:“怎么了?”
我正发愁要怎么让他理解我的意思,木门突然被叩响了。我们顿时静下来,一齐看向那扇门。这地方人迹罕至,有谁会来这里?
在我们的注视下,门又被叩了两下。一个声音透过门缝响起:“请问有人吗?”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声线有些冷,但很有礼节。
男人站起身,把我放在了椅子上,上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衣,面容艳若桃李,但有些冷冰冰的。她还未开口讲话,一旁走出一个更为高挑的男子,眉头紧皱着,面色阴郁,开口时隐隐含怒:“贺平楚!”
男人站在门口,看了他们半晌,淡淡回道:“好久不见。”
贺平楚……男人的名字叫贺平楚吗?我甩了甩尾巴,暗暗记下。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符念,你叫符遇?”贺平楚分别对着那一男一女说道。
符念冷笑了一声,脸色更沉了,道:“虚头八脑的话就免了,我们跋山涉水找过来,也不是来和你叙旧情的——废话少说,言攸是不是在你这?”
嗯?叫我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这边一动作,就立刻被符念看见了。他目光一凛,对着我喊了一声:“小言!”
我愣了愣。这个称呼好熟悉……从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吗?
符念一急,就准备直接冲进来,却被贺平楚拦住。贺平楚站在屋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你要做什么?”
符念一顿,看向贺平楚的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他说:“贺平楚,我真是对你叹为观止。他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你还不肯放过他,还要把他关在你身边?你还讲不讲廉耻,要不要脸面?”
符遇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没有像符念一样对贺平楚说那么多话,而是直接看向我,放柔了声音问:“小言,还记得我吗?”
这句话我听懂了,但我努力想了想,也想不起来我曾经见过她。可奇怪的是,即使不知道她是谁,她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也有些想与她亲近。
这时,贺平楚突然对符念道:“他不会跟你们走。不信,你让他自己选。”
我听懂了“选”这个字,有些云里雾里。选什么?在他们之间选一个人陪我玩吗?
我其实是有点想和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一起玩的,可是……我看了看贺平楚,他也正看着我,眸子沉沉的。如果我和他们玩,贺平楚会不会不高兴?
我在椅子上踌躇不前,符念有点急了,也不管那么多,竟直接动了手,在贺平楚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贺平楚硬生生受下一掌,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符念趁机把他推到一边,冲了进来,拦腰把我抱起,就准备直接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惊惶间我看向贺平楚,他靠着墙,眉头痛苦地皱起,一手捂着肩膀,吐出一大口浓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急忙挣开了符念向他扑去,他伸出手掌托住了我,我站上他的肩膀,焦急地舔去他嘴角的血迹,发出如泣的呜咽。
符遇皱眉看着贺平楚,问:“你怎么了?”
贺平楚闷咳了几声,安抚性地顺了顺我的毛,这才道:“无妨。”
他抬眸看向符念,淡声问:“你看见了?”
符念两手空空,有些怔仲地立在原地。他看了看我,又看向了贺平楚,缓声道:“你如今欺他无知,就不怕等到他恢复记忆,记起从前种种,对你恨之入骨?”
贺平楚说:“不劳你费心。”
连我这个狐狸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觉得他们像是在吵架。可我不想他们吵架,贺平楚是养着我的人,符遇和符念也是让我生出熟悉感的人。就连符念打了贺平楚,我都对他讨厌不起来。
我于是对着符念哼了几声,想让他不要再生气了。他顿了顿,走上前来对我摊开手,我便立在贺平楚肩上顺势舔了舔他的掌心。他展颜笑了,脸上不再遍布阴霾。
我很得意,看吧,只要我舔一舔人类的掌心,人类就会变得高兴!
我抬头向贺平楚邀功,想让他夸我,也就是有我,他们避免了一场争端。可对上贺平楚的眸子,我顿时怔住了。我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光全部寂灭,刹那间,我竟感受到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荒凉。
符念笑了笑,轻声说:“你看,你对他而言也没有多重要,只不过是你养着他,他才愿意亲近你。可他先天与我们是同族,对我们还存着依恋,我们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是在对贺平楚说话吗?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看着贺平楚,他已经把方才流露出的一点情绪全部收好了。他此刻的神情十分漠然,漠然中透出几分倨傲。他说:“所以呢?他就会愿意跟你们走吗?”
符念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他盯着贺平楚,周身竟流露出腾腾的杀气。他压低了嗓音说:“若非族中明令不能杀生,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还会在这里与你多费口舌?!”
符遇伸手将他拦住,说:“阿念,算了。”
她当着贺平楚的面,单刀直入地对符念说:“我观他脉象,他时日已经不多,且无转圜余地,我们晚些时候再来也不迟。”
符念听了,这才冷静下来,带着些诧异看向贺平楚:“哦?原来你就要活不长了?”
我又听懂了这个词,一惊之后,顿时慌了,对着贺平楚叫了两声,他却不理我。
符念哼笑了一声,说:“也好,还省了我的力气。等你差不多快死了,我们就过来把小言带走。”
贺平楚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甚至微微一点头,说:“慢走不送。”
木门砰一声合上,屋里静了下来。我着急于那句“活不长了”,又因为贺平楚方才眸中莫名的荒凉感到不安,伏在他肩上小心地碰他的脸。
他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把我放下,就自顾自地去收拾碗筷了,从头至尾没有给我一个眼神。
我觉得他大概是生气了,难道就因为我舔了符念的掌心?可我也每日都舔他的掌心,不过是今日舔了一回别人,他就这么不高兴?
一直到夜晚来临,阴影覆盖山林,贺平楚都没怎么搭理我,我也没能让他重新高兴起来。带着不安的心思,我睡得也不好,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睡着。
不知是不是那两位来客的缘故,在梦中,我竟莫名其妙地见到了一场大雪。
我站在荒原中央抬头,雪花翩翩飞舞,眼前盖满了纯白。雪那样大,那样急,我觉得自己要被大雪淹死了。
我突然一阵心悸,难受得厉害。没等缓过来,眼前场景又突然变幻,片大的雪花变成了一张张雪白的宣纸,眼前呈现的都是一幅幅画像,我还未看清其上人的面容,骤然间燃起一把火,把它们全部烧干净了。
我猛然睁开眼,心如擂鼓。过了片刻,我才渐渐能听到窗外的蟋蟀叫声,也发觉自己满脸冰凉。
我伸出爪子,摸到一脸的泪,顿时怔住。
狐狸也会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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