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我想见他

其实从一开始,苏词就明白坐在那位置上的人也曾做过皇子,他经历的明争暗斗阴谋诡计不断,自己谋划的盘算的那些或许他早就了然,可即便如此还是想挣扎,还是不认输。

一开始便束手就擒还有什么意思,最起码要有执棋的资格,输了再说一句甘拜下风。

苏词被打入天牢,上面的人还未苛待镇国公世子,住的也算是不错。

一方床榻一方桌,还有几本书,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总之苏词想要什么,狱卒都会为他备来。

苏词即便入了狱,来往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其实最先来看他的是御前伺候的李公公李福,一身鹤服,依旧低着头虔诚地同他的世子殿下说着话。

“如今我为阶下囚,已经不是什么世子了。

李公公在我面前低着头说了半辈子的话,也坐一次吧。”苏词邀请着李福坐下,殿前的人未得陛下允准私自来探视自己,怕是被陛下知道了首先失去的是信任之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苏词无奈,又笑眼前的人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在他们眼里便成了天大的恩情,可对于那些王公贵族来说,纵使对他们百般好,他们也会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

“在奴心中,您永远都是世子殿下。”李公公诚惶诚恐,其实他本不必如此。

“坐罢,站着也不好说话。”苏词似乎清楚李福的回答似的,又邀了一次。

这次李福才坐在了苏词的面前显得那样局促不安。

苏词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了李福的面前,也不开口说话,只等着他想说什么。

“殿下的风骨,苏家的忠良,奴都明白,奴会救您的。”李福说这话有些戚戚。

“怎么救我?”苏词反问,“无非是向陛下求情。”

“还是说……”苏词停顿了一瞬看向李福的眼神锐利,“你想谋逆?”

而后敛了眼神,目光一瞬间的柔和,指尖轻点桌面:“苏家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的。

李福,这件事你无能为力。

无论发生什么,好好活着便好,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能遇见个知心人也是不错的。”

李福神色微暗,只有眼前人愿意把自己当做人来看,不由得苦笑:“奴是内侍,是没根的东西,什么知心人不知心人的。

以后认个义子,有人为奴养老送终便不错了。”

“知心,知心,知的是心。”苏词摇头,“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喜欢也并非非要做那事。”

李福颔首,虽然心里不认同嘴上却接着话:“但愿罢。”

“殿下要是缺什么,奴给你送来。”李福又补充了一句。

“谢过,我什么都不缺。”苏词见人起身也跟着起身,“李福,如果我死了,告诉季子牧,我不用进苏家祖坟,就把我安葬在城外的那座山上。”

“殿下。”李福面露不忍又是一拜。

“这么些年……”苏词还以一礼,“谢过了。李公公,你不欠我的,不用想着做什么。”

李福犹豫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诶。”

苏词身边的那些人,能走的都放人走了,不能走的只能陪着自己一起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置之死地而后生,功败垂成而已。

虽然衣食不缺,但这样狭小的方寸之地,又不怎么见得到外面的阳光,除却每日狱卒照例送饭过来,连个人都见不到。

又怎么不寂寥?

苏词在宣纸上写了许多字,翻来覆去只两句诗而已: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此生应当是不能相见了吧?

这么久的时日不见自己,他也当真是狠得下心。

后来的是林悸,

正在风头上,他也敢来,要是被归为自己这一派的,怕是与那个位置无缘了,苏词不免说了他几句。

“我说过,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并非天下第一爽快事。”林悸手摇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今日我来,是与你把酒言欢不醉无归的。”

林悸手中拎着的是两坛竹叶青,将酒坛子往桌上一砸,启封的那一瞬间酒香四溢,虽身在囚笼之中,二人相视一笑,在这一刻都觉得无比的自在。

林悸说看着自己像是看着铜镜一般,苏词亦然,世上是有那么一种情感无关血缘无关风月,唯有相知而已。

落到如此境地,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的又何止那些文人仕子。

“这世上,论洞悉人心没人比得过他。”林悸说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就是皇帝,“当初或许应该如你所说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悸指的是当年苏词提议的逼宫。

“我是在利用你,殿下,没有苏词您也能成大事。”苏词摇了摇头,有些人天生就有帝王气,凭着林悸的各个方面的能力,若是皇帝不糊涂,未来那位置也该是林悸的。

“什么才算是成大事?”林悸反问,“名垂青史?

苏词,责任和理智告诉我我应当去争,可我心知我如果成了并不一定会高兴。”

既然林家人受天下奉养,这便是他该担的责任,林悸原本是享受权力给他带来的乐趣的,直至遇见了苏词。

有道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样的人本该是鲲鹏,却困于这方寸之地,时也命也。

“你若不是苏家人该多好。”林悸无奈地豪饮了一口酒,带着几分醉意的说法。

“殿下,只有苏家的苏词才是苏词,过往的一切但凡有丝毫的改变,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我。”苏词从不后悔生在苏家,死又何惧。

“殿下,我想这中原大地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苏词想要林悸的一个承诺,他是自己看中的人,继承者由他坐上那位置是再合适不过的。

林悸意动,听到这样的言语他并不兴奋,反而带着点哀伤:“若有那么一日,本王会为你们苏家正名。”

苏词起身整理过衣衫跪下往地上重重地一叩首:“那苏词便在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林悸没有去扶他,心知此刻他该受着这一叩首,只看着他起身而复坐下。

两个人饮酒饮到兴头上,苏词击筑而歌,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都说筑音悲壮,如今更多了几分哀婉。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稼轩想收拾山河,可苏词又怎么不想成为将军呢?

如今的心境与游离初遇那日已是大有不同却又可以预料。

这样慷慨悲歌的乐器的确是该失传了,有些不大吉利。

错了,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从一开始这棋局都是必输之局,

苏词再小心谨慎身边还是被安插了人,那胡族大王身边的昭月公主,那假意投诚的禁卫军副统领……

皇帝才是执棋人,而自己不过是被围城的棋子而已,到底是输了。

这一夜,两人都喝醉了,林悸被他身边的小厮抬着出了牢房,而苏词拢了拢衣衫上塌便是呼呼大睡。

明日愁来明日愁,事已至此,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后来的是李文妍他们,

他们许是怕自己在牢狱中过得不好,带了许多吃的和用的来。

“苏伯伯的事我是不信的,我会请求陛下彻查此事。”季子牧依旧还是那个十余岁的少年心性,说他聪明倒也愚笨,哪里又懂得其中缘由,只知道一心为国罢了。

“不必了,你还不如以后多去我坟前同我说说话。”苏词略带苦涩的笑意含着几分无奈地看着季子牧,这么多年来,许多人都变了,至少他守住了他的少年意气。

“你胡说什么呢,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拼上这条命我也是要救你的。”季子牧一瞬间的恼怒说话语气从未这样凶狠过。

“那文妍怎么办?”苏词无奈。

“文妍自然也是一样,包括谢瑾他们,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做不到,文妍做不到,谢瑾陆川他们也做不到。”季子牧急切地反驳。

“不需要无谓的牺牲了。”苏词摇头,定定地看着季子牧,“你应该明白苏家为何会遭此劫难。”

“帝王术。”李文妍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论对错,也不论你是否有反心,苏家的名声和权势威胁到了皇权,仅此而已。

苏词颔首,像是释怀地笑了:“这天下姓林,不姓苏。

你不是说我为什么想选择成为琴师吗?我是真的喜欢雅乐,也是因为出入许多场所便宜上许多。

可有的事并非是我一己之力便能够力挽狂澜的。”

季子牧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红了眼眶眼泪将落不落的模样:“怎么会?怎么会?陛下他是明君……”

“他是明君,值得你忠诚的明君,你不要怀疑你的信仰,存远,只是他是明君和他做这样的事并不矛盾。”苏词看着季子牧的模样也是难受。

“你可以告诉我们的,为什么要一个人担着这些……”季子牧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李文妍抱着他轻拍着人的背脊。

他们都隐隐明白几分,只有你不懂而已,苏词无奈,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凭他们几个又有什么用呢?何况苏词又怎么愿意拿他们及他们的家人做这场豪赌。

漫长的静默过后,

“季子牧,最后求你一件事。”苏词神色认真地告诉他。

“你说。”季子牧看着他回道,其实苏词如今的请求无论多难办,季子牧都会答应并且尽量去做到。

“游离听说了消息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恐怕会来找你。”苏词想起心中的那个人,目光缱绻了些许,“无论他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他。

只说我想见他,让他来见我一面。”

那个傻子或许还真的会去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到时候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苏词无奈,既然清楚心中的那份情感,便断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季子牧神色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会告诉他的,如果他来找我的话,只是他进的来吗?”

“你放心。”苏词想,至少当年大理寺少卿的人选没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小船三年又三年

春夜来潮

小楼一夜听春雨

烟州雪

离航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阳春白雪
连载中风烟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