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岱舆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迅速下沉。
萧得只来得及猛吸一大口气，紧接着，腥咸的海水就灌满了鼻腔。
好在段寻没有松手，依旧紧紧地搂着他不放。两人使劲扑棱着往海面上游，却脚腕被什么东西拽着，阻拦着他们奔向空气的步伐。
翻滚的海水拍在萧得薄薄的胸膛，压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收缩。
这是……要死了吗……？
恍惚间，走马灯一般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闹；漆黑的走廊，明亮的宿舍里，段寻和肖越的身影……
“……咕嘟！”
就在他最后一口气断掉的时候，一张冰冷的唇贴了上来，对着他的嘴送进来一口稀薄的空气。
萧得顿时睁大了眼。防水头灯昏暗的光线下，段寻颤抖地摸了一下他的脸，接着便直直向下坠落而去！
他猛地拽住段寻的手，刚想把气再顺过去，衣服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他倏然转身，只见潘见疯狂朝他们比划着，示意他跟上自己。
萧得立刻转身游去，拖着人事不省的段寻钻进了一个火山口模样的地方。
大圣早已等在门口，一见人就脚下一扭，只见一串泡泡冒了上来，山体下方顿时出现了一个腔体！
萧得顾不上思考，跟着大圣和潘见就游了进去。
紧接着，身后的门便轰隆隆地合上了。大圣又在墙上摸索了一会，萧得就感觉身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就被甩了出去！
好在潘见张开了一片灌木，这才没让萧得的屁|股摔成八瓣。
“哥！哥你怎么样？！”
段一策焦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得挣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顺一口气，就被小姑娘一把推下了灌木丛：“……”
好在这灌木也就几十厘米高。他挣扎地坐起来，见段寻胸腔一动，接着便抽|搐着咳出几口水来，用胳膊肘撑在地上，面上一片痛苦的神色。
萧得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连站起来都没顾得上，就这么连滚带爬地凑上去，眼眶通红，死死地抱住段寻。
“……哭什么。”段寻咳了半晌，终于虚弱地笑了笑，顺着他的后脊捋了捋：“还活得好好的呢。”
萧得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头更深地埋在男人的肩窝里。
“……”段寻叹了口气，一边拍小孩一样拍着萧得的背，一边朝大圣瞪了一眼：“别看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大圣赶忙撇开眼，一时间手忙脚乱：“啊，啊，没看，我啥也没看……这地方吧，当时水涨起来的时候，我就看见外面画着个箭头，往里指的，然后就进来了。”
说着，他举起狼眼向四周一照。只见这山洞很是宽敞，有将近七八层楼那么高，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洞壁上方还环绕着八尊巨大的佛像，均是盘坐在莲花之上，姿态各异，雕工精美，显然是大师之作。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1]
段一权疑道：“八仙过海不是道教的掌故吗？怎得这里放的是八尊金身佛像？人根本对不上号啊。”
段一策反驳道：“你咋知道这一定就是八仙过海了？人家八仙当年在蓬莱阁，也没在这岱舆山上聚会啊。”
段一权哼了一声：“那你说这八尊佛都是谁？这些佛的动作也都没有说法，甚至都不在三十二相之列……”
两人半句不合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大圣凑上去好言相劝：“哎呀哎呀别吵吵了，这在人家地盘呢，能不能静一霎……！”
萧得这时候也抹干净了眼泪，跟段寻一起打量那些佛像：“你说我之前也是学考古的？怎么我一点专业知识都不记得呢？是不是那个人把我的这一部分记忆也……”
段寻笑道：“就算那人不拿走，你也不一定记得住。”
萧得：“……”
他刚想咯吱段寻一下以示惩戒，就听山体中传出一阵嘈杂声：“……你听见了吗？”
段寻立刻警惕起来，招呼大家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四周。
没过一会，只见洞壁的一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裹挟着海水滚了出来，趴在地上咳咳直呛水。
等看清了那人的相貌，萧得登时就冲了出去：“爸！你怎么会——”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可还没等萧得跑出几步，他爸就抬起通红的双眼，冲着他大吼一声：“别过来！！！”
萧得一下子站住脚步。
霎时，他的身侧倏然卷起一阵狂风，无数象兵的轮廓浮现在洞壁上，逐渐变成比壁画足足大了三四倍的血肉之躯，呼啸而出发出隆隆的象鸣！
“……”萧得感觉脖颈一凉，发现已经有一个士兵凑上前来，泛着寒光的标枪抵在自己的身前。被划破的皮肤渗出斑斑血迹，染红了锋利的刀刃。
而身后的五人也全都被象兵拿标枪控制住了。
两拨势力针锋相对，象兵们已经以压倒性的优势掌控了整个局面。
“唉，说了让你别过来……”
而萧爸爸则被两个士兵押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泥土地上，嘴却还没闲着：“你偏不听爸爸的话，真是叛逆期到了啊……”
“你们放开他！他什么都没做，有种冲我来！”
萧得挣扎着想逃，可又有一个士兵闪现在他背后，将他的双手牢牢扣住，让他一点都动弹不得。
“得得，”萧爸爸苦笑一声，道：“别闹了，他们就是冲我来的，你才是无辜的那个。”
萧得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萧爸爸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侧面的一个象兵，用不知道什么语言说了一句话。
那个象兵听罢，一挥手，几个士兵便将萧爸爸从地上抬了起来，押着他就往洞壁内走。
“……等等！”萧得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喉结一上一下地擦在刀刃上：“你别走！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妈会怎么想？！”
萧爸爸闻言一顿，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萧得的眼角落下泪来，沙哑着喊道：“你们全都抛下我一走了之！还说是为我好！我还是不是你儿子？！我妈怎么会允许你这么做？！”
“……”萧爸爸沉默了一会，直到后面的士兵推了他一把，他才缓缓地挪动脚步，冷笑了一声：“你妈才不管这套，但你确实是我养大的儿子……”
萧得没听见他说话：“你回来！给我个说法！……”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见自家老爸猛地一转身，一个飞腿就把身后的象兵踹飞出去十几米远！
紧接着，他就仿佛入了无人之境，挥拳扫腿丝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就将全场的士兵打晕在地上！
几头战象也因为失去了主人，纷纷落荒而逃，回到了洞壁之内，变成了几幅安静的壁画。
萧得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妈耶。”
“快走！下去跟你解释！”萧爸爸飞身在墙面上一踹，地面上倏然塌陷处一个漆黑的洞口。
他拽着萧得就跳了下去，朝还在发呆的五人挥了挥手：“愣着干嘛？快下来！”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跟着就跳下了洞口。
萧得落到地面上，发现脚下竟是一道长长的旋转楼梯，一路盘旋向下，看不到尽头。
“到了这里，他们就下不来了。”
萧爸爸舒了口气，朝萧得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笑道：“儿子有出息了，知道帮你爸跟人叫板了！”
说着，又向上看了看对他满脸问号的五个人，目光在段寻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微笑着点点头：“孩儿们好，我是萧得爸爸。”
“……”萧得一把打开他的手：“别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
萧爸爸唉声叹气：“这可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他一边慢慢下楼梯，一边说道：“其实准确来说，他们也不是冲我来的，是冲你叔公。”
萧得不解：“……我叔公？他不早就死了吗？他的葬礼我还去了呢。”
萧爸爸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当年萧段应三家打击骠兵的事情吧？对，当年就是你叔公代表咱萧家去的。据骠兵……也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象兵，说你叔公其实没有活着回来，而是被一个会易容的骠兵替代了。”
萧得惊了：“啊？可我……完全没看出来啊？”
萧爸爸摆摆手：“你也不必自责，因为其实……我和你爷爷都没看出来。不过骠兵来找你叔公，并不只是因为他叛变组织，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那个骠兵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私藏了一部贝叶书。”
萧得急忙追问：“那部贝叶书是干什么的？”
萧爸爸沉默了一会，道：“长生不老。”
“……”萧得摸不着头脑：“可叔公他、他死了啊！当时他的尸体不就放在灵堂里……”
“所以说嘛，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推测。”
萧爸爸摊摊手：“因此三四天前，那帮臭骠兵跑来咱家，以为我就是你易容了的叔公，然后就把我绑走了。”
萧得疑道：“但你不是会功夫……”
萧爸爸解释道：“这里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小兵，去绑我的那一群，那才是他们的武力天花板，直接拿把左轮手|枪就顶我头上，就算是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不从啊！”
萧得：“……”
“然后呢，也倒是巧了。他们不是想找长生不老的贝叶书嘛，我一开始就给他们胡诌了一个老远的地方，寻思着坐飞机的时候，趁人多眼杂再逃走。可是哎，正好在机场的时候，我听某个路人说段家三剑客要来蓬莱，于是就连忙改口跑这边来了。”
“这样……”萧得皱了皱眉：“可是你的功夫是怎么来的？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语言是什么？”
“哦，那个啊。”萧爸爸淡淡道：“都是你叔公教我的，可能他也是打仗的时候偷学的吧，后来我就当锻炼身体练了。”
“……”萧得挠了挠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诶你们等一下！”
大圣突然从后面嚷了一声：“这楼梯咋回事啊？咋滴还没到头啊？”
[1] 苏轼《海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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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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