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楹猛然被人从漆黑中抓了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贺衡那双明亮的眼睛。
贺衡的眼睛很亮,与旁人的很不同。
姜扶楹起初没想到是哪里不同,促然夜色降临,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仍灼灼望着她,如燃烧的琉璃般美丽又炽热,她才恍然大悟。
但眼下,明显不是欣赏这双眼睛的好时间。
姜扶楹答:“找人。”
贺衡拧起眉头,他久在战场,闻得出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但一路追着姜扶楹而来,这一路上出现的血迹实在是出现的有些恰好。
能一路引人而来,却又在引人怀疑的时候恰好断掉,让人很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正确的路打消怀疑。
贺衡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直觉促使他心中警铃大作。
但还好,他赶在她离开猎场前拦住了人。
猎场内,是皇家地盘,任他妖魔鬼怪也不敢胆大妄为,但猎场外,便不好说了。
见贺衡没说话,姜扶楹便转身要走。
“慢着!”贺衡拧着眉,伸手又把人拉回来,严肃道:“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姜扶楹平静地看着他问。
“这一路的血迹啊!”贺衡双手环在胸前,回看她,“出现得这么刚好,很可能有陷阱!”
“可是明若已经失踪一天了,这血迹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姜扶楹顿了顿,又道,“如果这血迹真是她的,她失血多时,此刻处境很危险。”
贺衡被问的语塞,他不得不承认姜扶楹说得很有道理,沈俭和沈懔带了那么多人搜查围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不仅没有沈明若的踪迹,连所谓的猛兽都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如今仅有的可能,便是他们已经出了围场。
倘若沈明若真的受了伤,不说她是否已经逃开猛兽的追捕,若失血过多昏迷,在情况不明的围场外,处境也是十分危险。
贺衡把缰绳递给姜扶楹:“你回去,我去找她。”
姜扶楹看了那缰绳一眼,没接。
贺衡看出她的疑虑:“场外危险,你早点回去!我一定会把沈明若带回来的。”
姜扶楹依然不为所动。
“你不信我?!”贺衡对上她的视线,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不可置信地开口。
姜扶楹确实没法信他,虽然贺衡年少成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威名远播塞外,但以她与此人短短俩次的相处看来,少年得志,天赋之外难免自傲。
更重要的是,贺衡带不回沈明若。
只是如今她想自己一个人去,恐怕有些麻烦。
“我和你一起去。”姜扶楹退了一步。
贺衡不赞同地看着她,姜扶楹只退一步,其余没得商量。
贺衡犹豫了片刻,眼看暮色吞没天际,不能再耽搁,也只能松了口,临走前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那你跟在我身边,不得离开我半步之外!”
姜扶楹眉心跳了跳,懒得回他,转身离开。
“诶!”贺衡眉头越拧越深,还没来得及栓马,只好拍了拍红鬃马的头,让它乖乖在原地等着,自己忙追几步,赶上姜扶楹的步伐。
离开人声喧闹的围场,夜色在围场外显得格外深沉,姜扶楹一路沿着血迹走,贺衡不时观探四周,越看那血迹眉头皱得越深。
二人一路无言。
贺衡看着她,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沈明若的安危?她又不是你亲妹妹。”
沈明若是沈懔的妹妹,又不是她的妹妹,为什么宁愿冒着危险也要来这找她?
而且听池雨眠的话,她与自家妹妹的关系倒是很差,还在冰天雪地的时候给人推进湖里,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生死。
再加上上次在齐家,还故意借着与沈俭比试的由头欺负喝醉酒的武官。
如此恶劣的性格,背后难不成还有别的缘由?
姜扶楹反问他:“她也不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找她?”
贺衡眉头一皱,双手环胸仰头答道:“她是沈懔的妹妹,也算是我亲妹妹!”
他虽常年不在京城,但按两家世代相交的关系来说,沈明若的确与他亲妹子没什么差别,更别说他和沈懔的关系还在那。
贺衡答了,姜扶楹却没答,她走近小道一侧,蹲下身,这一块血迹颇多,她伸手探了探,竟是温热的!
近了!
“你怎么不……”贺衡等了半晌,没听见人回话,一转头就见姜扶楹蹲在地上,他往她那走了俩步,还想再问,姜扶楹却猛然起身:“跟上!”
贺衡腿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跑了俩步,回头一看,便见一滩血迹,此处泥土湿软,不显眼的泥地上还有几个硕大的动物脚印,像是曾在此处嗅闻过,他登时瞪大眼睛,追上姜扶楹。
二人沿着小路跑了一段,眼前却忽然出现两条岔路,偏偏两条岔路上都有血迹和混杂的脚印。
姜扶楹蹙眉,冷道:“分头找!”
“不行!”贺衡拉住她手腕,严厉道,“等我看看,你不能离开……!”
贺衡话没说完,就见眼前人手下一挥,姜黄色的粉末在空气中纷纷扬扬撒下来,他猝不及防吸了一口,鼻腔喉管内异物明显,忍不住呛咳起来,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忍不住弯下身咳嗽,听见姜扶楹冷淡的声音:“分头找!”
若不是此人犟得很,姜扶楹也不会出此下策,但她却没什么愧疚感,留贺衡在身边,说不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她后腿。
所以她当机立断,转身要走,却不想此人意志实在坚定,哪怕吸入了药力十分强劲的无力散,却还能死死拉住她的手腕:“不行……不许走!”
贺衡手脚乏力得很,全凭一腔意志拽着,他咬牙吊着神经,任姜扶楹如何挣脱也绝不松手。
姜扶楹对自己的药理十分自信,也是头一次见到意志如此坚定之人,不由高看贺衡一眼:“一刻钟后,药劲就会褪去,若我没回来,就代表这条路有问题。”
“你来找我。”
贺衡眼前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柔软的衣料从掌心滑落,他一手撑在地上,只能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越跑越远。
姜扶楹的声音在周遭一片混沌中清晰传进他脑海。
你来找我……
“姜扶楹……!”
沿着岔路,姜扶楹越跑,越能觉察到身后一直跟着的视线越来越近,直到冲破一团乱糟糟的灌木丛,眼前顿时一片开朗。
姜扶楹瞳孔猛缩,喊声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下赌回喉咙里。
黑衣人戴着厚厚的黑斗篷,帽子几乎遮盖住整张脸,只能看见尖瘦的下颚。
“姜大小姐。”
姜扶楹的视线绕过他,落在他身后两道躺在地上的身影上。
一个浑身是血,另一个衣衫明艳,看起来毫发无伤。
沈明若脸色苍白痛苦,隐隐呓语听不清晰,困顿中却仍紧拽住安平公主的手。
姜扶楹眼神暗了暗,在幽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晰,但周遭空气像霎时被凝结,声音也凉得透骨:“你要引我来,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公主可是千金之躯,你就不怕被你主子怪罪?”
那人轻笑一声,刻意绕开她的话:“不这么做,哪里能见到姜大小姐的面。”
姜扶楹直截了当地说:“你把她们放了,我跟你走。”
“走?去哪?”黑衣人的声音笑意更明显了,“姜大小姐的命不是很值钱,值钱的是你手里的东西。”
姜扶楹挑眉:“我手里?”
“我只有半本账本,那里面的东西可不足以对太师构成威胁。”
“姜小姐,打哑谜就没意思了。”黑衣人转过身,黑衣下属不知从哪里的黑暗中隐身而出,锋利的剑光闪过,搭上了少女纤弱的脖颈。
沈明若还在毫无知觉地来回挣扎呓语,丝毫没觉察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摇晃间已有血液流出。
“住手!”姜扶楹冷着脸,目光比那刀还冷,“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先把她们放了。”
“姜小姐早这么说,我们能少去很多麻烦。”黑衣人转过身,刀却没收起来。
姜扶楹察觉到身后两个人悄无声息凑上来,把她的手牢牢捆住,顺便把她袖间藏着的药粉全都卸了下来扔到地上。
黑衣人走近两步:“说吧,账本在哪!”
姜扶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脖颈处扫过,淡道:“城北兴庆坊,我有一处宅子,账本在宅内梨花树下。”
“还有呢?”更重要的那个!
“城南宣义坊。”姜扶楹平静吐出这几个字,没再说下去。
黑衣人却变了脸色,他喃喃重复姜扶楹的话:“宣义坊……”
谢府!
那半本账本竟在谢砚手里!?难不成谢砚果然与他们有异?想借着那账本扳倒太师?
左手扳右手,谢砚真会这么做?黑衣人心有疑虑,暂时按下杀人灭口的念头,他摆摆手,无形之中有人离开先去查探。
谢府森严,难以接近,只能先去看看那半本账本是否真在城北。
姜扶楹倒没全说谎,那半本账本的确被她藏在城北,由云涧看管,云涧机警,定能发现不寻常,谢府没那么容易查探,便能为贺衡追来留有时间。
但若全将希望寄存在贺衡身上,姜扶楹绝不放心,还是要拖延到云涧赶来。
她说账本在谢砚身上,司马彦得知消息必然会去试探谢砚,二人若有内讧,于她而言,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
谢砚若猜到,会不会来?思及此,姜扶楹忽然有些犹豫,太子党内讧,谢砚未必能从老谋深算,深耕朝堂多年的司马彦手中讨到好处,但无论如何,二者相争,对太子一派来说,都是重创。
只要她再推波助澜,由司马彦的行径必能牵扯出永宁侯和威远侯,查出当年的证据。
无论怎么想,相较之下,都是利大于弊。
这也是她故意单独来此的目的。
只要司马彦露出马脚,一切就有了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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