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沈府。
“回来了。”是魏楠书。
“嗯。”
“如何?”
蒋捷没有接话,眸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魏楠书道:“明日我会动手,你,可以不去。”
“不,哥,我该亲自动手。”
魏楠书叹了口气:“好。”
这些事,的确该由他了断,只是亲手未免太过残忍。
蒋捷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昨日我见到陆朝了。”
魏楠书一怔,转而笑着道:“啊,他啊—好久没见了,他怎么样?”
“看起来,比我们好很多。”
“他,本该如此。你既见了他,那事你肯定知道了。原因嘛,我想你明白的。”
蒋捷自然明白,所以陆朝问时,他才只字未提。
“好好休息,天再亮些我来找你谈具体事宜。”
说罢,魏楠书轻轻拍了拍蒋捷的肩以示安抚,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房门,魏楠书独自在院中小坐。
今晚夜色极好,万里无云,月光很柔,算不得亮,刚好能见点点星光。墨绿色长衫不知缘何在他身上竟倍显寂寥:也不知这样好的景色,是否还能再见。
魏楠书是蒋捷的表兄,三岁时便父母双亡,被蒋捷的母亲接到沈府抚养。如今已然十八有余,身姿挺拔,文武全才,俨然是个好儿郎。若一切顺利,该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只是如今,魏楠书无父无母,唯一的姨母也在十岁那年离世。自那时起,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弟弟和那个杀人凶手。
姨母过世,魏楠书不是没动过手,但毫无疑问,均以失败告终。“太弱!”是嘲讽也是信条。多年来,他既要一边成长暗中培养势力,又要一边照顾抚养蒋捷。按理说这是沈府,培养自己的势力该是不易才对,虽然沈文正会时不时拔除一些他安插在府的眼线,但这八年来,那人也不曾过多干涉他的各种动作,就像是刻意为之。
若是如此,这手下之人,就只有越华可信。他是当初姨母尚在世时救下的街边乞儿,收入府后教他读书习武,姨母觉得他极其聪慧,有倾世之才,遂取名越华。姨母死后,就一直跟在他俩身边。府中的其他暗线四散,平时极少有机会碰面,到底真心与否,魏楠书也说不好。
除此以外,当初沈文正究竟为何留下他和越华的性命,是想看跳梁小丑还是养虎为患的戏码,他一直没想明白。不过都无所谓了,明日一切自见分晓。
蒋捷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那老丈告诉他,九年前的那场祭祀,是右相纪褚与左相沈文正共同主持。祭礼进行时,沈文正故意设计令纪褚打翻烛台,导致烈火焚毁祭台。但索性救火及时,除了沈文正有轻微灼伤,并没有造成其他伤亡。皇帝得知后大怒,罢免了右相的职权,贬为庶民,在归乡途中却惨遭乡匪杀害;而沈文正则因监管不力罚俸一年,禁足面壁三月。
至于八年前的瘟疫,是魏楠书在暗中查明。
沈文正曾借影国秘药,在民间广为散播。待乱局之时,打着祭祀失利、天神降罚的幌子,在民间煽风点火,逼皇帝亲自主持祭祀,于众目之下借天神弑君,再扶持傀儡太子上位,独揽大权。只是当时影国内部出现变故,导致计划实施不顺。关键时刻掉链子,让沈文正甚是不满,双方出现分歧,一拍两散,竟一拖八年,时至今年天赦才有后续动作。
而他的娘亲蒋南衣,正是因为发现了沈文正的阴谋而惨遭灭口。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在沈文正眼里,他的夫人活着,就只会是祸患,能为他的大业铺路乃是其至高无上的荣耀。
十五岁明明是极好的年华,可少年人的肆意张扬,蒋捷半分都没有。他曾亲眼目睹阿娘惨死跟前,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左相,他的父亲,沈文正,就是罪魁祸首。
母亲的惨死,父亲的冷血,让他近乎发疯,若非魏楠书,他早就撑不住死了。长到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亲眼看着那老东西失去在乎的一切,而后一刀一刀凌迟,给母亲偿命。
那一年,蒋捷七岁。
“阿娘?阿娘!捷儿回来啦~哥哥给我买了我最爱的桂花糖~嘿嘿--”
“阿娘???”
整个沈府空荡荡的,唯有小孩儿的奶音响彻长廊。
“嗯?是阿爹,爹爹回来了~”
“爹爹~”
不远处的男人眉目紧锁,步伐匆匆,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声响。小孩儿兴奋地紧跟男人而去,待到书房前,便不见男人踪影。
片刻后,书房隐隐传来争吵声:“老爷,妾身求您,别再错下去了…”
“妇人之仁,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天真!我只要你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那头沉默良久。
“啪!”有东西摔碎的声响。
“既然如此,南衣啊,你别怪我心狠!…”
“吱吖---”
“阿爹,阿娘…”
“捷儿?”
屋内女人妆发精致,却面露痛苦,在看清门口身形后,肉眼可见的神色慌张。接着使出浑身解数推开身前之人,向门口奔去,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来不及起身,只喊得出一句“走!”
小孩儿方才紧跟着的男人,此时面目狰狞,尤为可怖,手中挥舞着把带血的利刃,双眼如血,被推开后,正张牙舞爪的想往门口冲去。
“不,老爷!阿正!沈文正!!那是你的儿子!!!”
地上女人瞬时奋力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男人的腿,将人拖倒。那男人似有一瞬恍惚,女人则趁机艰难爬起,跌跌撞撞至小孩身旁,抬手覆上了小孩儿的双眸,眼中含泪,温声道:“捷儿乖,阿爹阿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乖乖回去,好吗?”
一声闷哼传来,小孩儿已被推出门外,书房的门被人从内叩上。一个人形轮廓抵在门后,有血色隐隐溢出…
窗棂浸血,桂花糖落。
“阿娘!!!”蒋捷猛地从梦中惊醒,头痛欲裂。
“又梦见姨母了?”魏楠书端着汤药推门而入。
蒋捷神色憔悴,本就骨节分明的手正卖力的按揉太阳穴,此时青筋暴起。
“你这么按,是要把那儿捅出个洞来吗?先把药喝了,会好些。”魏楠书嗔怪地说着,一把将药递过去。
蒋捷接过,一饮而尽。
“看来糖,是再也用不着了。”
“早就不用了。”
“起来用膳吧。”
这饭自然算是午饭,蒋捷醒来已至午时,魏楠书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喊他早起。
饭后,二人将明日计划谈妥捋顺,叫来越华安排具体事宜,只等明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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