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衡想到一个词,幼稚,正要脱口而出拒绝,不知想到什么,又把嘴巴闭上,他静静地注视着楼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过了会儿消失在阳台上。
陈然还以为他嫌天冷要回屋里,眼神暗淡下来,没多久听到楼梯口的动静,一双遒劲有力的长腿走过来,眼神又瞬间明亮起来。
“哥哥,你要吗?”她懂得分享。
周启衡没要,而是站在树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正要点上,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踱步走来,夜里寒气重,她的鼻尖被冻得发红,连开口都显得小心翼翼,“哥哥,抽烟不好。”
这道理谁都懂,可一旦沾染上,又不好轻易戒掉。
周启衡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听她把话说完,脸色又如释重负起来,还敢和他对视,漂亮的双眸写满了平静,这丫头,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他了。
“现在是大年初一。”陈然还补充了一句,零点已过,往常这个点,守完岁会收到周延明的红包,然后回去睡觉,家里是热闹欢快的,如今只能从外面捕捉短暂的快乐。
气氛又稍稍凝重起来。
周启衡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滞,胡乱揉了把陈然的脑袋,“玩去吧。”
那根烟他没点,等陈然放完仙女棒,兄妹俩回家,周家的亲戚不多,周延明在的时候,初二初三这几天会有人串门,大概是没有大人的缘故,亲戚没有特意上门,简单打通电话联络感情,讲几句客套话,门庭冷清,只有周启衡那帮发小偶尔过来打游戏,这一年的春节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
正月十五没到,陈然继续上学,星期六晚上回家,打开冰箱一看,水果、牛奶、青菜放在保鲜层,冷冻层有土鸡、排骨、猪肉,兄妹俩在家晚饭通常吃三个菜,生活质量并没有因为周延明的去世而极速下滑,还维持着该有的水准。
陈然知道周启衡靠直播挣钱,平时还会接点广告,帮人代打上分之类的,收入足够应付俩人的学费和日常开销。
又听许雯秀说,弟弟出生后,林富宽有买房子的打算,在郊区买一套,而青城是大城市,再怎么偏僻,房价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最低一万起步,少说也要买个三居室,整套下来差不多一百万,还没算上后面的装修费和银行利息,以林家的经济条件,完全负担不起,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要养育,所以最后商定买一套二手房,但也要几十万。
这样一来,许雯秀手头上不会太宽裕,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不敢在家带孩子,连忙出去找工作。
每个月打给陈然的钱从原先的五百降到三百,陈然能理解,再说了,她现在不需要许雯秀的钱,自己存的还有,周启衡也会给,后面干脆让许雯秀别打钱了。
“那不行,咱们欠的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这样。”
“……好吧。”
这一年的暑假,陈然进入准高三行列,学校安排了补课,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占据大半个暑假,陈然只能利用短暂的放假时间去兼职,晚上回家继续刷题,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日子过得充实,要说累,肯定比不上周启衡,因为他白天出去工作,夜里还要直播到十二点,明显比她忙多累多了。
等正式开学,周末只剩半天的休息时间,想去干点什么都不行,陈然不是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偶尔会趁着星期天下午睡懒觉,或和同学打球、逛街,商场离学校不远,可以淘点喜欢的小玩意儿。
衣服则在批发市场购买,一排排全都是,五颜六色,基本是夏装,短袖、短裤、长裙、花衬衫各种,价格实惠,买多几件还有折扣,陈然给自己挑两件衣服,又给周启衡买了两件,她知道他的尺码,颜色是寻常的黑白灰,穿上去总不会太丑。
更何况,他身形本来就优越,像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陈然放心大胆地给他买衣服,花的是他给的钱,也算合理开支。
高三国庆放假三天,大学一般有七八天,周启衡难得没趁放假时间去兼职,在家睡了大半天的懒觉,隔日就拉上三五好友出去玩,陈然也跟着一道。
不是在市区的公园商场闲逛,而是到郊区四处跑,一辆重机车出现在眼前。
“哥哥,哪里来的车?”她不解。
周启衡看到她脸色微微泛白,有意逗她,闲闲道:“偷来的。”
“啊……这样犯法。”
“那就让警察把我抓走。”
陈然不信,周启衡不可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傻愣着干嘛,赶紧上车,车是借来的,逍遥几天就得还回去,等我手头宽裕,改天也搞一辆。”
周启衡手肘搭在机车头上,车身红黑相间,金属质感很重,在太阳底下散发出细润的光泽,指关节扣在油缸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尤为动听,周启衡越看越喜欢,就是可惜经济条件不允许,一辆机车便宜点的也要几千块钱,性能肯定不会太好,他又看不上,要买就买两万块钱左右的。
周启衡那时候就明白,穷是最可怕的事,读书吃饭样样要花钱,口袋里没个三五万实在是不踏实,哪里还有闲钱为兴趣爱好买单。
无人注意到,他微亮的双眸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陈然眨了眨眼,语气像是在安慰,“以后会有的。”
周启衡一跃而上,双脚着地,又催促陈然上车,这回人很听话,就是紧张不安,因为没有把手可抓,毫无安全感可言,只能双手揪着周启衡的衣襟。
刚坐稳,车子飞快滑出去,轰鸣声响亮,频频引得路人回头观望,陈然心惊胆战,过了几分钟才逐渐适应下来,眼前是宽阔结实的背影,再轻轻往外瞥,高低错落的村庄映入眼帘,青烟袅袅,不知哪户人家在做饭,燥热的风从山谷吹来,席卷了额头上的薄汗。
乡镇地带,水泥路明显变窄了,蜿蜒曲折,起起伏伏,水泥路见底,泥路坑坑洼洼,车速稍快,陈然就有掉下的错觉,下意识搂上周启衡的腰,热风吹拂,耳朵染上红晕,不知是天气热还是心跳失控的缘故。
周启衡正好低头一看,一双细嫩无暇的手搂得还挺紧,他轻笑一声,“放心,摔不死。”
陈然不喜欢听‘死’字,稍稍缓解紧张的情绪才道:“那也要慢点,我怕出事,这车还是借来的。”
家里又不是没借出去过车,最后什么下场,兄妹俩都清楚。
提起这个,周启衡就恨得咬牙切齿,何志威被判了几年,他们家差点倾家荡产,以后要是有车,他打死也不会外借,既然借了别人的车,也不能给人惹麻烦,即便出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绝不会推脱。
知道她怕得要死,周启衡也把车速降下来,陈然这才有了喘息之际,还有闲心欣赏乡村的风景,这里空气清新,枝繁叶茂,鸡鸭成群,除了落后点,没什么不好。
“哥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废话。”
“……那你应该没有驾驶证吧。”
“会骑不就行了?这里没那么严格。”
说得好像夜间飙车的不良少年,风驰电掣,还把车头翘到天上去,只顾着耍帅,丝毫不知道危险。
“哦,那你要不要考一个?”
“没这个必要,以后直接考小车驾驶证。”
他做事三分钟热度,谁知道后面还喜不喜欢机车,再说了,还是四个轮的有排面,刮风下雨都不怕,交女朋友也方便,宿舍那几个都有对象,不是出去约会,就是在宿舍煲电话粥,关灯还要打电话,黏黏糊糊,恨不得一刻都不分开。
周启衡起初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面毫无波澜,大学没有高中严格,老师不管学生谈恋爱,再说了,已经满十八,又不是早恋,有什么好管的。
周启衡也收到过不少情书,还有女生光明正大拦住他表白,社团里总有女孩没事找事,他哪能不懂,但这来来去去,竟然没有一个看对眼的。
索性就单着吧,再说了,他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挣钱要紧,因此时常摆着一张冷脸,冷到让人退避三舍,自然就少有人上来表白了。
再看眼腰间的小手,真谈起来,效果应该不差吧。
又不禁皱眉,“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陈然被噎住,她才问了两句话而已吧,这也算多?
她闭嘴了,安安静静欣赏沿路的风景,双手像是不自知,依旧搂着。
隔了一段时间,倒是听见周启衡问话,“压力大不大?”
陈然想了想,猜到他是在问学习,“还行,你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六点十分起床,上到晚自习十一点,偶尔提前几分钟回去,基本没有娱乐生活,每天都在啃书本、刷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比起兼职,肯定是轻松的。
“我不一样,不追求985、211。”
因为有自知之明,那些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
“那你没我聪明,我肯定是要考985、211的。”
“啧。”周启衡笑了,这丫头都敢埋汰人了,“行,你牛,念个好大学,以后挣大钱。”
“嗯。”陈然笃定她会考上好大学,至于挣大钱,力所能及吧。
一行人骑车到果园,十月金秋,午后的阳光温和,树上挂着金灿灿的芒果、香蕉,果园的老板和严昼川家是亲戚关系,随便吃随便摘,陈然都快把肚皮吃撑了,旁边还有一个池塘,可以垂钓,老板甩了两条杆下去,钓上来几条鲫鱼,周启衡他们就把鱼烤了。
焦香十足,吃起来鲜嫩可口,一行人也不急着回家,回到市区,接着奔赴下一场,在KTV唱歌,陈然第一次通宵,唱着九十年代的老歌,尝试以前没喝过的汽水,在摇曳迷离的灯光下,任由体内的鲜血沸腾。
快乐终究是短暂的,三天假期一过,陈然又要回学校,等有时间看手机,才知道周启衡那几天都在外面疯玩,挺好的,也由衷的感到开心,生活不应该全被上学和工作占据,也要停下来享受。
快入冬时,云城的气温有所下降,某个星期天,陈然想念理工大学附近的红糖糍粑,坐上公交车到学校时,周启衡正好在篮球场上打球,四周围着的人还不少,大部分是女生,不像是在举行正规的比赛,而是打着玩切磋。
她听到有女生喊周启衡的名字,循声望去,对方穿着牛仔裙,也不怕冷,上半身是一件小开衫,身材高挑,妆容精致,不是校花就是系花,眼睛全粘在一个人身上,正好周启衡投中一个三分球,女生尖叫起来,还疯狂地鼓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女朋友。
陈然站在冷风中,忽然觉得身体僵硬冰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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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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