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前,碗筷都已摆好,傅匀坐在主位,一言不发地等着家人。才一日未见,听南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面色沉如水,甚至周身散发的气质都有些让人说不上来的变化。
“呀,爹!好久不见!”听南语气轻快地打招呼,不能说是问安、只能说是揶揄。考虑到现在还小,不然真想喊他老傅。
傅匀回过神,看见刚进来一溜烟爬上自己“宝座”的听南,才反应过来刚刚小丫头说了什么,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刚见面就拿你爹寻开心,没一点规矩。”
说着面上的笑意却是出卖了这位“严父”的内心,“欸,你这个皮猴子,真是没人能管服你。”
阿苓听了傅匀的话,不乐意地反讽道:“咱家个个顶好的良民,要谁管服作甚?”边说边听南笑望了一眼,抬杠驳了回去。白苓没想到,刚与他商量好如何对女儿,这人怎么转头就忘,又端起压女儿的架势。
听南笑嘻嘻倒是没打算反驳,但是小丫头人精一个,看阿苓的态度,自然感觉到昨日事之后,夫妻二人大抵是百忙中还就教育理念和分工之类的做了沟通。所以她这会儿装乖装委屈才是最佳反应。
傅匀看小丫头低着头,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为了借题发挥,确实错怪了女儿,干笑了声开口道:“我用错词了,我的意思是看护!我怕看护不好被外人惦记,搞不好受伤的还是咱们的伶俐丫头。昨日呢,爹也是爱护之心使然,错怪了丫头,真是不应该。爹今天专程买回来你喜欢的烧肉,来快尝尝看。”
这两口子算是把“管着”给玩明白了,不是监管就是看护了呗?没事,她能理解这个社会文化环境对女子的教养标准是向樊星那样看齐的。加上自己常与村中孩子玩耍,且做事疲懒,是让人看起来不放心。只要能在山中无忧无虑,她别提有多知足了。
为了给爹娘吃颗定心丸,她忙表决心道:“爹,女儿保证,虽然无法做到像星星姐姐一样,但娘兰心蕙质、端庄有礼,这般身体力行的教养之下,女儿肯定不是那毫无礼数修养之徒。生在乡野而非府宅,却也常将言行与爹读给我的那些圣贤书看齐,不会真当“皮猴子”出去失礼献丑的!”
“好了,爹怎么会担心我的苓儿养出来的会是那等无礼数的刁蛮野丫头呢,真是操错了心!来,吃饭。”傅匀就着听南给的台阶,也赶紧夸着阿苓。父女俩在这点上倒是心照不宣——夸家里的女主人准没错。
阿苓也不戳破给自己戴高帽的父女二人,三口人在摇曳的烛光下开心的围在一起吃饭,在这温馨的时刻,就把那些不愉快的、让人烦忧的大事暂且先抛在脑后吧。
吃完饭,月牙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你刚刚吃饭的时候去哪了?”说着听南一把捞起月牙搂在怀里,脸蹭了蹭小黑猫。月牙似是有些嫌弃听南刚吃过饭没擦干净的油嘴巴,赶紧舔着被小主人蹭到的地方。
听南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爹,娘跟我说了你最近都要为了和住持的约定去观天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傅匀刚刚瞅了眼夜空,想着该什么时候出发,突然被女儿这么问着没回过神,下意识回答道:“嗯,暂时并无迹象。”
“什么意思?我是问爹大晚上入山中观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遇到野兽怎么办,或者歹人作恶……”听南担心自己的文人爹怕是只比一般文人稍强一点,但是和孔武有力的壮汉还是有差距的。遇到危险的自保能力她没见识过,所以有些担心。
“噢,你说这个。这些爹都有准备,丫头不要担心。”傅匀怜爱的抚了抚听南的头,很享受来自“贴心小棉袄”的关心。“听南,你娘跟你讲了咱们傅氏的那些,你也看了这些精密仪表。你……”突然不知该如何问,傅匀欲言又止。
听南明白这个男人想问什么,不过反而轻快地说:“听娘说了爷爷最疼你,他真好,能让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爹娘和我三口人才能在这里无忧无虑。哦对,还给我生辰礼!虽然我不想也不感兴趣家里的祖业,不过我们有机会可以见见爷爷吗?爷爷肯定不会嫌弃我是个乡野丫头。”
傅匀听了女儿的话,突然觉得有些话不必说也不必问了。他笑着点头,满心宽慰。
父女二人未就此再说,也到了该出门的时间了。傅匀和家人道了晚安就出门了。
阿苓则带着听南去她的小屋准备休息。听南小心熄灭蜡烛后室内一片安静,她爬上床躺下还有些不习惯。已经有一年没有和他人一起睡,加上今晚吃了很多肉,顶着胃睡不着。
“囡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还没有睡着?”虽然听南已经尽量避免频繁翻身,当娘的还是忍不住担心。
“娘,你也还没有睡阿?”听南干脆躺平看着头上的床幔发呆,“你是在担心爹吗?”
阿苓听了轻笑道:“怎么会。听你爹说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会有族人带着去野外观星象。所以傅氏子弟自小训练有素,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你爹自己会照顾自己。”
听南听后顿了顿,语气淡淡道:“噢,那你就是在担心爹观星象的结果了。”
“……”阿苓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敷衍道:“娘是在担心你今晚吃这么多,会不会半夜起来闹肚子。”
“阿……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就刚吃完那一会儿有点撑。”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慢慢困意袭来进入梦乡。
一连几天,听南都把自己泡在小勇的事上,不是去虎子家间接了解小慧推进事情的进展,就是直接登门试着与小香增进了解。这天,又是一大早阳光明媚,听南趁着早晨还算凉快的山风,打算早早去小虎家,拽着他一起去上门找小慧。
在去小勇家的路上,听南突然有些好奇的开口:“欸小虎,你说为啥每次去卖货,大伯大娘都带着娟子去,反而把两个大孩子留家里?”
虎子走在旁边没有作声,直到听南碰了碰他,他才恍惚回神:“呃……阿,娟子是吧。那什么……娟子小,大娘说要一直带着。”虎子边说也没抬头,脚无意识地去扫开前面落在地上熟透的野果,浆液粘在了鞋子上也没察觉。
“那他们一直带着娟子早出晚归,娟子都没机会跟村子里的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每次要不是小勇和你带着,在家的时候也不主动出门……”听南边说边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准确击中旁边一枚小野果往前咕噜噜的滚了几步远。
小虎看着咕噜噜滚动的果子,失焦的双眼渐渐敛神,似是无意识地重重呼了口气,转过脸看向听南点点头:“确实。娟子这丫头不爱说话,再加上总不在村子里,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们都不算亲近。小勇其实也很关心自己妹子,还专门和我说过,想让我也多罩着他小妹,能一起带着出来玩。”
顿了顿,小虎瘪了瘪嘴,摊手无奈接着道:“但是你知道的,我们那帮人聚在一起玩的那些也不适合带着个小女娃儿,也就平时听谭爷子讲话本、分山果子、做点手艺小玩意儿的时候能一起。”
“嗯,我见识过!其实娟子也很乐意讲些趣儿话的,她根本不是个闷闷的丫头。而且竹编的手艺可好了,那手法灵活的我在一边直接看呆啦!”听南夸人的时候喜欢往大里夸,表达惊叹式赞美,不过娟子手艺也确实值得惊叹。
其实爹娘也会带听南去城里逛一逛。听南也见识过城东城西最出名两个老手艺人的竹编。娟子小小年纪编出来的东西跟他们比丝毫不差,很多还在细节处有巧思,听南也是识货懂欣赏的。
而且娟子认真辨识不同植物的特点,能根据不同草叶子的韧与形,编出不同的小玩意儿。这可不只是熟,更是巧和天分!
“你这夸得我也同意。只是竹草编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而且大娘也不喜欢弄这些没用的。哎,你可能是没见过娟子编彩绳结,那些个复杂花样儿特别厉害,就我看都觉得小姑娘们肯定喜欢,关键还能拿到集市上一起卖钱!说是娟子的手艺,那不是亲眼见都没人信!”虎子越说越激动,终于有了点平时的活力劲儿了。
听南今天特意主动找话题,当然不是因为她突然话痨想和小虎聊天,只是借此刻意让小虎分神,不要沉湎在自己的负面思绪中。
听南这些天偶尔也担忧过小虎的精神状态,毕竟他对事情理解的角度,对这件事情的责任感与心态,还有他的焦虑与迫切,她都在观察是否会超越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然,听南无法在这个过程中绕过小虎,也无法为其疏导。在多次试探聊后,综合判断得出结论,此事能让他亲身参与其中去联结和解决,对于他来说才是自我治愈的一剂。此过程对谁来说必然都不好过,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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