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寺。
“方丈留步。今日之事切不可急于告知贵人。待我细细研判后再与你沟通一二。”
“那后日老衲便还依照寻常惯例。贵人若自己觉察到什么……不,应当不会。不然此等大事,太史曹不应不修书信。”
“是了。此事连你我都无法摸准,太史曹应是尚未察觉。方丈,一切尚早、端倪未现,过早告知,只怕徒增变数。”
“傅施主此言甚是。那今夜……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寺内方丈房门应声打开,从内走出一个高挑清俊的男子,正是来寺内拜访的傅匀。
“方丈在寺中等我消息。”傅匀面色沉静,完全不似刚商议了什么要事。
二人朝外走去,傅匀想起今日随他一起上山的释定,顺口问道:“释定他今日下山……”
听到傅匀提及释定,方丈面容温和,淡淡一笑道:“无妨,是老衲的安排。只是未曾料到会在半山碰到你的妻眷,望傅施主莫怪。”
提及妻眷,傅匀也是一脸无奈道:“唉,我那个小女儿,被她娘宠坏了。最近吵着要上山野游。我看今日尚早不耽搁,就顺路让她们娘俩一起。”
看着傅匀说到小女儿时的父爱流露,方丈想起那个尚在母胎里的小生命,不由感叹道:“白驹过隙,山中禅修不觉已是五年有余。小傅施主很快就渡过那一大劫了。”
傅匀闻言,没有了一贯的云淡风轻,由衷感慨道:“是啊,当初幸得方丈指点。不然我一个做爹的连这些事都无法为女儿做。”
方丈却是淡淡一笑道:“傅施主此话差矣。你父女血缘至亲,自然无法参破,此乃天道。老衲只是顺应机缘,一切都是各人的造化。”
傅匀则欠身颔首,还是郑重道,“方丈点化,某自会铭记。”
拜别后,傅匀朝山下走去。住持看着傅匀中正飒然的背影,刚才那句郑重犹在耳边。若不是因此机缘而起,他这样的性情如何肯为这些烦扰一顾。
盘水村傅家院。
母女俩回到家就马不停蹄地布置着晚饭。阿苓好不容易将山螃蟹处理干净,来到菜园里准备摘一些配菜,看到小丫头蹲在院子里不知在干什么。
“娘,你说,这虫子最近是不是傻,跟它说东南西北一点不灵!”小丫头轻晃着虫蛹奇怪道。
“东南西北虫?这是毁菜毁庄稼的害虫,你可别埋院子里。”看到囡囡皱着小包子脸,阿苓又打趣道,“怎么,这只跟你一样有脾气,你说东它指西?”
“那是没有。它就是没什么反应,说指东,过了老大一晌偏一下东南面,跟不情愿似的。”
之前爹教她玩虫蛹的时候,真的很神奇。她说一个方位,这虫蛹的尾巴就能指向那边,仿佛能听懂人话,能辨别方位。这最近捉的仿佛被泡假酒里了似的。
“回头让你爹帮你训练一下。行了,饭要做好了,看时辰你爹应该快回来了。快洗洗手去拿筷子,准备吃饭啦!”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由远及近的惊叹:“哇,大老远就闻到真香啊!快让我瞧瞧,有没有逮着一只小馋猫在偷吃!”
“喵~”月牙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对着来人叫了一声就蹭了上去。
傅匀看着蹭腿上腻着他的小黑猫,“我说的小馋猫可不是你,我说的是我家小胖丫头。”说来也奇怪,每次从寺里回来,月牙儿都会蹭到他身边来拱几下。
“尚齐,你回来了!估摸的时间还算准,快趁着正热乎来吃饭,你姑娘早等不及了。喏,这会儿靠看书分散注意力呢!”阿苓笑看着在书桌前假模假样翻看画册的女儿。
“娘一再强调,这一桌子食材是全家的收获,必须等爹回来一起才行。可不能用残羹冷炙等你回来。我怎么会偷吃~”小丫头撇着嘴角把书合上,从自己的小书凳上跳下来,来到餐桌就位。
“你爹忙活半下午,还不够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傅匀听了小丫头的话,没好气道。
囡囡眼疾手快将一只大个的煎山蟹先夹到阿苓的碗碟里,得意洋洋地说:“螃蟹也不会自己躺盘子里。菜是娘烹的,娘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嗳呦,行!你娘没白惯着你,你还知道先孝敬她。”傅匀也没吃醋,笑眯眯地也夹了一筷子松软的炒蛋过去,“阿苓,来。你这学来的手艺真的绝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阿苓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辈子能有这样的温馨小家,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好啦,你爷俩都别夹给我了,都快吃吧。来囡囡,娘先给你浇一点蟹黄豆腐在饭上,你舀着吃。”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围在餐桌前,小丫头晃着腿看着爹娘在烛光下笑着夹菜的样子。谁说不是浪漫的烛光晚餐呢!
只有桌下可怜的月牙被一只晃着的小胖脚误伤,正中猫背。月牙塌下腰,连叫都没叫,自己溜到了一边。唉,它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吃完晚饭,一家人来屋外纳凉。
听南想起吃饭前抓的东西南北虫,拿来刚才的虫蛹,又试了一试:“东歪歪西歪歪,指北!”果然虫蛹还是无法指出来。
“爹,你看这是东西南北虫吧?这是怎么回事,都没反应……”
“来,爹给你看看。”傅匀抬头仰望星空,似是等待着什么,这时被小丫头喊回神,摇着扇子走过去,给自家闺女扇着小风,微笑着顺手接过虫蛹。
“东歪歪西歪歪,指西!”
“没什么反应对吧~过一会儿再看更奇怪。”
小丫头一副你看我说的对吧的表情,直到虫蛹不情不愿地歪了一下,就拔高音量指着它说:“你看你看,就是这样!指的不西不北的……”
阿苓扑哧笑出声来,傅匀和阿苓对视一眼,傅匀故作正经道:“这只东西南北虫可能不是咱们本土生的,听不懂咱们的口音。你得给它时间适应。”
“呵,我就知道,爹娘都是编。枉费我真情实感的相信这东西南北虫真的跟罗盘一样准。它根本就不能指方位是不是!还外地虫,欺负我傻?”
小丫头扭身过去,斜瞥了一眼那虫蛹,没好气地低声嘀咕着:“你咋不编排说地磁偏了呢。”
因为生活环境不同,她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这种生物,真是无知才轻信。
当初第一次捉来,傅匀本是因为担心自家女儿天天躺平越养越肥,为了激发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好奇心,就拿来逗她并信誓旦旦地说:“这虫子真的就能听懂话,辩方位。”而且几次试玩还真的就指对了。
怪她见识短遭人骗。不,主要是太相信自己的爹了。不,主要还是躺了太久,前额叶脑区萎缩了。听南被这种上当击中了自尊心,心理落差使她陷入认真反省。
她嘀咕的那声刚巧被傅匀听见,质问道“等会儿,你说什么死什么骗了?你骂你爹死骗子?”说着板下脸来,觉得这丫头的刁蛮需要借此机会整治一下了。
在听南的外修内养方面,两口子是有各自重点的。阿苓注重外修,不希望女儿野劲太大,但对女儿的内在养成自信又纵容。傅匀却更注重内养,他一向认同放养的孩子更伶俐,但不能纵容她刁蛮,比如这次口出恶言。
“啊?什么死骗子,我没说啊……”刚从内心活动中走出来,就看见她老爹板着脸,她都不记得说到哪了。
“你不光没大没小,还学会狡辩了?”看她一脸茫然紧接着就准备拔高嗓门,他紧接着质问:“你嘀咕说什么…咋编排滴死骗子…?。你爹我耳朵还没聋呢。”
“你这空耳猜的也太不准了。骗…骗我…你可不就是骗了我吗,不允许人说了?”她看他就是想借题发挥,就因为刚刚没让他第一个吃螃蟹,小气!
“而且我刚刚说的是偏了,不是骗子!就是你自己没听清!”小丫头每次据理力争,婴儿肥的小脸就会显得气鼓鼓的。
阿苓刚准备去打理菜地里的杂草,没走开两步,就听到自家闺女仿佛和村里小朋友辩理时一样,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只能又转身回来。
“我刚刚说,偏了,就是说这个方位偏了,地偏了。我以为这破虫子真的能听人话指方位,我就想着别是地偏了吧。咱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轴劲儿上来,她都气自己现在只有小奶音不够有气势。
阿苓看着囡囡,把她拉到怀里安慰着。这次不是她非要惯着,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观其言行,囡囡自小就黑白分明,敢作敢当。阿苓有时都会感叹女儿的言行可作为她这个大人的标杆。
女儿性子的底色有份不输于男儿的刚,小两口私下聊起女儿尽是欣慰,都会说她仿佛小女子汉。所以这次她看女儿坚持说自己没骂,又底气十足的反驳,那肯定就是冤枉她了。
傅匀看见阿苓冲他摇头让他打住,本是很小的事情,看到阿苓的表态后觉得更生气了。毕竟生的是个闺女,他为人父不会在小事上闲言碎语地管教,这次正好该借着这个机会说一说溺爱孩子的问题。
他略显生疏地搬出做爹的架子,语气透着威严道:“你别小聪明用到狡辩上来了。什么地偏了,听见你说死什么的。姑娘家小小年纪就口出恶言。阿苓,你还这样抱着她作甚?你就纵容出个刁蛮丫头!”
噢,她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嘀咕那一句“地磁偏了”是会让人误解。哑巴亏自然不能吃,可又不能实话实说。地磁这种近代科学概念怎么与这个时代里的人解释?真坦白了,那她爹大概会觉得自己不光刁蛮,还瞎说八道罪加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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