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缓缓跟着，唇线紧抿。
日光如泄，靳玫骨大大咧咧坐在摩托后座上，裙子短得盖不住大腿，引得旁人侧目。
她偏偏不知所谓，等红灯时，伸长了纤细双臂伸懒腰，上衣被拉起，露出一丝腰线，她抬手一拉马尾，散了头发，浓烈日光下，晒成琥珀色的长发翻飞，活色生香。
红灯倒计时，摩托车准备发动，颠得她差点摔下来，急忙抱上前人。
疯了，要是路上摔下来得打两个月石膏。
季怀握紧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的叛逆早恋少女。
拐了几个路口，到了南川市博览中心，广场上人潮如织，季怀抬头看一眼挂旗，是某品牌的车展。
摩托车停在场外的三级台阶下，靳玫骨从后座跳下来，和前座男生匆匆忙忙说了几句，就转身进了博览中心，男生掉头走了。
季怀看了眼博览中心，只有一层，平日承办一些活动，场地不大，人潮汹涌。
他去地下停车场停了车，转身乘电梯上楼，想了想，又回车上取了墨镜和外套。
上午九点，车展还没正式开始，接了张宣传单，目光四处寻觅。
销售看人下菜，“先生，来看车吗？我们这款车型就很适合您这种商务精英人士……”
季怀摇摇头，始终没看见靳玫骨的身影。
销售继续努力，“不是给自己，是给女朋友吗？我们也有白色和红色的，很受年轻女性的欢迎……”
季怀架不住热情，顺着销售的手指看了过去，若有所思。
她来车展干嘛？
来买车的？
每天接送不满意要御驾亲征？
这车也不怎么样啊？
得了吧，未成年小孩本都没有……
他想到此处，明白她翻不出什么浪，忽然轻松了一点。
一阵喧闹的音乐响起，中心展台灯光云集，主持人伴着音乐开场，话筒大概连接了馆内每个音响，气势整人，季怀感到耳鸣。
馆内人头攒动，时而阵阵欢呼，一圈圈的青年举着手机相机，快门声不停。
倒不是因为车有多惊艳，而是车旁边的人养眼。
汽车一动不动庞然摆在那，车模一秒一个姿势换不停。
季怀拿出手机翻看小圆发过来的文件，被一个热血男青年一撞，墨镜滑落，他手疾眼快接住，没掉到地上。
“不好意思啊，人太多了。”
季怀摆摆手，“没事。”
青年身旁的朋友催促，“快去那边，有个好可爱的妹子！”
人群闻声而动，推波助澜，季怀被带到喧闹的一角，抬头没有路，全是拍照的屏幕。
他看着屏幕上的车模，摘下了墨镜，世界涌入色彩。
靳玫骨卷了头发，绑了个高高的马尾，右侧挑染了一缕红，黑色紧身短衬衫，红黑格子超短裙，马丁靴里白皙瘦削的筷子腿，站在奔放的越野车旁，青春无敌。
季怀一直站在最外层，看来的人越来越多，大概两三个小时后，人潮渐渐退去，她热情地和大家挥手再见，转身下台。
他远远跟着她，看她亭亭下台，走到一个巨幅广告牌后面，撑着墙揉膝盖。
有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拎盒饭过来，靳玫骨跟在后面，走到休息室外的过道，一排塑料凳子坐满了人，她拿了份饭坐在地上大口吃了几勺，看一眼手机，盖上盖扔进了垃圾桶，起身去了里间。
出来时已经换回了校服，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走到博览中心门外刷了刷手机。
季怀刚从地下停车场上来过收费口，就看见她长腿一跨，钻进一辆出租车，一溜烟飞驰而去。
季怀随行至一条商业街，靳玫骨在一间店铺前下车，他绕到对面车道，摇窗一看，是间影楼。
手机震动，小圆传来一个文件。
“总监，向部长说这是品铭的创意方案初稿，明天的会议程导会正式参与进来。”
“好的，收到。”
季怀点开文件，体量挺大，传送和接收都得一会。
他转头，靳玫骨一进去就没了身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装潢看得过去，网络不知道怎样。
“先生你好，有预约吗？”影楼前台的小姐微笑灿烂。
季怀：“我来等人。”
“噢，是等您太太吧，您要不要先挑新郎的衣服，等新娘到了再让她挑婚纱？”
季怀摇摇头，“不用了。”
前台小姐见多识广，“也是啊，婚纱照嘛，都是新郎配合新娘美就好啦，那您在这边坐会吧，我给您倒杯水。”
季怀拉开椅子坐下，“不用了。”
他扫一眼桌牌上的Wi-Fi信息，连接网络开始看方案。
前台小姐给他倒的那杯水，从热气腾腾，到冷冷清清，季怀看完两个方案，并在微信上和向薇争了三个回合。
季怀：【独立叙事，唯一主角，向部长越来越爱夹带私货了。】
向薇：【不是还出了Plan B么？】
季怀：【惯例来说，Plan B是给主方案抬轿子的没错，但是这次，我的意见是主推PlanB这个群像方向，多打几个受众年龄层，硬核的东西也好放。】
向薇：【品铭客户的接受度是在的，能打创意为什么要打安全牌？】
季怀：【安全牌也可以玩花样，市场目前热衷群像温情，brief里客户也有这个倾向。】
向薇：【你的平庸与日俱增，还当什么创意总监？】
季怀：【就方案说方案。】
向薇：【你人都不在还跟我这说方案，说个屁啊！】
季怀退出聊天框，当向薇开始说脏话的时候，没有人能沟通。
他打开日程表，今天出初稿，明天跟和导演过，他得抓紧机会定下PlanB的方向。
品铭，是光尘公司的长期客户，广告行业内都对这块蛋糕虎视眈眈，他们不能冒险。
前台小姐给他换了杯热水，友情提示道：“先生，您太太还没到吗？我们半小时后就下班了。”
季怀刚要开口，旋转楼梯上，穿着婚纱的靳玫骨一边摘耳环一边惊呼：“季怀！”
十分钟后，季怀喝完了那杯热水，换掉婚纱粗粗卸了妆的靳玫骨蹦蹦跳跳跑过来。
“我漂亮吗？”她问。
“什么？”季怀看着她残妆疲惫的一张脸。
靳玫骨伸手将墙上一张方形照片取下来，两只手把照片举起来凑到他眼前，“看，我是不是很漂亮？”
季怀看着那方照片，应该是效仿欧洲中世纪的风格，她穿着纷繁的层层裙摆，洋娃娃一样的长卷发披在肩头，戴着蕾丝手套端坐在钢琴前，脸微微侧着，昏黄光线勾勒出下颌鼻尖柔润的阴影，原本应该是看着他处的，可能是摄影师忽然喊了一声“看镜头！”
她天真的圆眼就这样看过来，纯良如油画。
靳玫骨骄傲地说：“他们都说，这张特别像奥黛丽·赫本，你看过《罗马假日》吗？她是里面的女主角，美翻了。”
季怀盯着那方照片，也就是有一点点像，一点点罢了。
靳玫骨把下巴搁在相框上，笑说：“怎么，你被我美呆了？”
季怀收回目光，把照片挂回墙上，双手插袋，“走了，疯一天了。”
回到车上，靳玫骨眼珠溜溜转，有着一点点的心虚，但她向来先发制人。
负手问，“你要结婚吗？”
季怀不言语，伸手调空调的温度。
她继续大刀阔斧，“那你怎么会来影楼？你跟踪我！”
季怀瞥她一眼。
“你暗恋我！”靳玫骨喊道：“这样不好吧季怀，你今年几岁啊？我妈妈可能不会同意的……”
季怀沉声道：“如果我把你逃课的事情告诉你妈妈，你在她面前也这么装疯卖傻、混淆视听吗？”
靳玫骨收了笑意，抬手撑在窗边，看了看窗外。
“随便你。”她轻声说到，倏尔又带了丝戏谑，“谁在乎啊。”
季怀发动车子，天色渐沉，“逃课做这些，为了什么？”
“为了钱啊，季公子、季老板、季大少爷，你懂吗？”
季怀看她一眼，“从车展到影楼，你倒是身兼多职。”
“多线发展嘛。”
“朝九晚五，还挺充实。”
“勤劳致富啊。”
季怀停在她家楼下，叹了口气，不想在和她贫，“我不是……”
靳玫骨知道他要说什么，“是是是，你是给了我妈很多钱。”
季怀语顿。
靳玫骨眨眼一笑，“但我妈不准你给我一分钱，对吗？”
季怀蹙眉，“所以你非得这样，合身的校服不穿，好好的课不上，逃学旷课去打零工。”
靳玫骨破罐破摔，“我妈都不管我，你也别管我了，行吗？”
“行，有个条件，以后你要逃课，我来接你，不准再跟着别人飙车。”
靳玫骨挑眉看他，“喂，你真的跟了我一天啊，季怀你闲不闲啊？怎么，吃醋了吗？”她突然凑近他，但中间隔着安全带，靳玫骨猛的动作，自然被按回座位。
季怀淡淡道：“你要是死在路上，我得家破人亡。”
靳玫骨噗一声笑，两人心照不宣，“嗯……从我妈这个意义上来说呢，你确实有点儿可怜的。”
“少贫，再偷偷溜出校门，学校那边的处分我不管，你妈妈要怎么样我也不干预。”
“好的，有个随叫随到的司机何乐不为啊，季师傅 ，等我电话！”她歪头在耳边比了个六，转身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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