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3年·夏
萨拉丁的大军像一片移动的墨绿海洋,自希伯仑山地北上,三日连营,旌旗遮天。耶路撒冷城内,钟声昼夜不歇,赎罪与祈祷的诵声汇成一条无形的河,却洗不净空气中日渐浓重的焦土味。
王宫议事厅,地图摊满长桌。雷蒙德用匕首柄轻敲桌面:
「Sixty thousand, at the least. We have—twelve.」
(至少六万,我们——一万二。)
无人接口。鲍德温坐于主位,银面具覆半面,只露左眼;右手垂膝,指节因无力而微张,像永远合不拢的折扇。他声音仍稳,却低哑:
「Then we burn the grass outside the walls, and we burn the sea beneath their feet.」
(那就烧尽墙外草,也烧尽他们脚下的海。)
说这句话时,他看向白夜——那人站在窗侧,半张脸被夕阳镀金,另半张沉在阴影里,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军械库后院,白夜带三十名工匠连夜赶工。蒸馏酒精已耗尽,他改用本地葡萄酒二次蒸馏,得浓度约六十度的“白火”;再混松脂、硝石、碎铁,灌入陶罐,口塞浸透硫磺的麻绳。
「Label.」
(做标记。)
他指罐身,用阿拉伯语与法语交替,
「Red—high heat; black—smoke screen.」
(红——高热;黑——烟幕。)
工匠们汗流浃背,却无人抱怨。城头传来更鼓,三短一长——敌军前锋已至三公里外。
鲍德温推门而入,斗篷染尘,显然刚巡城归来。他用左手拎一只小麻袋,倾倒——是碎石与铁钉。
「From the outer ditch. If we must die, we die with metal between our teeth.」
(来自外壕。若必须死,也得含着金属去。)
白夜笑,用中文低骂:
「乌鸦嘴。」
少年挑眉,学舌:
「Wu… ya… zui?」
两人对视,短暂笑意像火石擦过,却足以点燃漫长黑夜。
城头·第一日
拂晓,萨拉丁的投石机开始咆哮。巨石撞墙,灰浆与血雾同飞;随后是火罐——油与硫的混合物,落地即绽成红莲。
白夜立于北城最外突台,指挥□□反击。火把触麻绳,“嗤啦”一声,陶罐划出赤红抛物线,落至敌军投石机阵,轰然炸裂,火浪高过三人,瞬间吞没木架与操作手。
「Again!」
他吼,声音被热浪烤得嘶哑。
一连五轮,投石机阵哑了火。城头爆发出稀稀落落的欢呼,却在下一瞬被更密集的箭雨掐断。
鲍德温赶来,左手持盾,替白夜挡下一箭;箭杆撞盾面“当”一声,震得他肩口绷带瞬间红透。
「You shouldn't be here!」
(你不该在这!)
「I am exactly where I should be.」
少年答,左眼映出火线,
「Between my city and her death.」
缺口·第二日
正午,城墙西南角被巨石砸出三米宽裂缝。□□工兵扛沙袋与木栅,试图填壕攀城;十字军民兵推滚木,却被箭雨压制。
白夜带二十人,携黑标烟幕罐,沿墙根潜至缺口下方。点火,黑烟翻滚,遮敌视野;同时命人快速填入碎石与生石灰,再浇海水——石灰发热,瞬间粘合碎石,形成临时堵口。
敌军前锋刚攀至半程,被烟呛眼,又被石灰灼肤,纷纷坠下。缺口封死,城头欢呼雷动。
然而欢呼未落,白夜回头,看见少年国王半跪于地——盾仍举,面具却歪,血沿银边滴落,砸在石面,像碎裂的星。
他右肩旧创彻底裂开,血透白袍。白夜冲过去,用左臂环住他腰,低声吼:
「Down—now!」
少年却摇头,左手抓旗杆,借力站起,声音沙哑却清晰:
「I cannot hold a sword, but I can hold a banner.」
(我握不了剑,却能握旗。)
他把王旗塞进白夜手里,自己握住旗杆中部,两人共用一臂,把白底红十字竖上城头。风立刻灌满,旗面啪地展开,像一声不肯低头的呐喊。
夜袭·第三日
萨拉丁改变战术——挖地道,自外壕潜至墙基,意图埋火药炸塌城门。
白夜巡夜时,发现外壕土壁新湿,且蚁群搬迁——现代常识:地下空洞,湿度升,昆虫先觉。他立刻命人沿墙根挖反地道,灌入混了酒精与油的污水。
夜半,敌地道被淹,火把引燃浮油,“轰”地闷响,一条火舌自外壕喷出,像地下龙翻身。萨拉丁的工兵被烧得惨叫连连,地道计划破产。
然而火舌也暴露了反地道位置,城基被烧出一道暗裂。无人知晓,它像一条悄悄生长的毒藤,等待最后一击。
第四日黄昏,攻势稍歇。城头死尸与碎石并列,乌鸦盘旋,却不敢落。
白夜在箭楼后,为少年清创。右肩创口已见骨膜,边缘泛黑——坏死征兆。无麻药,只有三毫升吗啡,白夜全数注入。
鲍德温额角冷汗滚落,却一声不吭,只在白夜缝完最后一针时,低声用中文说:
「谢…谢。」
白夜抬眼,见他左手攥着一物——银面具,额角至下巴,一道新裂,如镜面粉碎。
「It blocked a stone for me.」
(它替我挡了一块石头。)
少年笑,却掩不住唇色灰白,
「If I fall, let this be my crown.」
(若我倒下,就让这个做我的王冠。)
他把裂面递向白夜。白夜没接,只伸手,覆在他手背——两道交叠的掌纹,像两条终于汇流的河。
「You won't fall.」
(你不会倒。)
白夜声音哑,却一字一顿,
「I still have fire, and you still have a flag.」
少年闭眼,额头抵上他肩,声音轻得像雨:
「Then let's end this—together.」
最后一击·第四日深夜
萨拉丁集中剩余投石机,对准那道暗裂。十轮齐发后,城墙终被撕开五米缺口,砖石与火雨同落。
敌军如潮涌入。十字军残兵退至内城,巷口、屋顶、修道院钟塔,皆成战场。
白夜带最后二十罐□□,率民兵把缺口变成火廊——罐碎,火浪高达丈余,攀城者瞬间成火柱,惨叫与焦糊味混为一体。
火光照亮少年国王的脸——他坐于骡背,左手举旗,白袍早被血与灰染成暗红。面具裂痕在火光下像一道闪电,把过去与未来劈成两半。
「Hold the line!」
他喊,声音被火与风撕得破碎,却仍传至城头。
白夜立于火廊尽头,用中文吼:
「再坚持一小时——天就亮了!」
仿佛回应,远处号角忽起——不是□□弯号,而是十字军的长角。雷蒙德率援军自阿斯卡alon连夜赶到,骑兵自敌军侧背杀入,绿潮终于松动。
东方既白,一场夏日暴雨突至。火被雨浇灭,烟与雾同升,像天地在替谁默哀。
萨拉丁退兵,绿旗远去,留下满地断刃与焦骨。耶路撒冷城墙,塌了西南一角,却仍在,像一位缺齿的老人,固执地守着最后的尊严。
城头,少年国王半倚垛口,左手仍攥旗杆。雨冲净血污,却冲不淡他眼底的疲惫。白夜走来,把伞倾向他,自己半边肩立刻湿透。
两人并肩,望向远处被雨幕模糊的敌军营火,像望一群即将退场的幽灵。
「We held.」
少年低声,英语里带着难以置信。
「We held.」
白夜重复,用中文补一句,
「还欠我一声‘回见’。」
鲍德温笑,把裂开的银面具递给他:
「Keep it. When Gaza falls, I'll write 'hui jian' with sword—and you bring this, to验收.」
白夜接过,指尖触到裂缝,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滚落,却无痛感——或者说,痛已被更大的东西填满。
雨声填满天地,也填满沉默。远处,乌云裂口,一束金光落在残破的白底红十字上,像某种迟来的祝福,也像某种早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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