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请君入瓮

水镜前,陈观雪看着那道犹疑却又不得不前行的身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鱼儿,正循着那一点名为“关切”的饵料,忐忑却坚定地,游向早已张开的网。

他伸手招来一只传音纸鹤,语气刻意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与焦躁:“谷扬天,本君的药要延误到几时?!听闻你座下有一位名叫苏陵游的亲传,于经络调理颇有心得,让他来即可!”纸鹤化作流光遁去,这通恰到好处的迁怒,是唱给即将入瓮之客的开场白。

随后细致的整理衣襟,显示出一份远超寻常的严苛,势必一丝不苟,这才缓步向外走去。步伐较平日稍慢半分,周身流转的灵气也刻意收敛得略显沉滞。

当廖冰语迈入待客居之时,居所内茶香浓郁,炉火正沸。

陈观雪静坐上首,眼眸低垂。晨冬曦光顺着竹帘流泻室内,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竟显示出一种朦胧的美感,有如寒山翠微,既疏离,又易碎,如此冷暖交融,复杂矛盾的气质,杂糅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周身雪袍裹覆,严密端正,更无声增添了几分禁忌之感。

廖冰语眸中的惊艳久久不歇,尽管二人已非初见,但那种特殊微妙的悸动,还是让人脸红心跳。只是怀中冰冷的玉骨瓷盒正隔着衣料提醒他,此次前来别有所图,更何况此前在宗门大殿吃的闷亏也足够让人郁卒。

老实讲,因为他的别有所图,故而此次陈观雪突然翻脸,虽不知缘由,廖冰语心里也直打鼓。

带着几分心虚和疑惑,他上前行礼道:“几日不见,师兄可安好?”

陈观雪并未抬眼,只是执壶,为自己缓缓斟了一杯热茶。他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懒得掩饰的逐客之意:“无事便退下。”

廖冰语的眼睛不自觉黏在那截皓白的手腕上,结果便发现,对方在放下茶壶时竟显出一丝极微弱的、近乎力竭后的轻颤,仿佛连这点动作都耗费了气力。

咦——?

廖冰语心头一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但他反应极快,忙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边小心翼翼的靠近,边不依不饶的控诉道:“师兄对我何时竟变得这般冷淡?纵不顾同袍之谊,总也是师兄弟,冰语若有过错,师兄直言便是,何至如此厌弃!”

陈观雪微微侧开头,冷漠依旧,置若罔闻。廖冰语却干脆把心一横,迅速上前,伸手欲抓对方手腕——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更有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气与药味纠缠着渗入鼻尖!

这是……

廖冰语眼中的疑惑尚未成型,陈观雪便猛地抽回手,广袖拂过,带起一阵微弱的灵风,将廖冰语推得一个踉跄。

“放肆!”

随着此话落的,还有迅速收回袖中的手臂,但廖冰语已瞥见其上一闪而过的霜色痕迹。而且更让他震惊的是,对方推开他的力道虽大,却并无真正威压。这番“柔性”的做派,与那张脸上明显的震怒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只见陈观雪霍然抬头,脸上是因怒意而泛起的薄红,眼尾洇开一抹异色,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几分:“滚出去!”

廖冰语跌坐于地,面上闪过几分被羞辱的难堪,可心中的惊诧已然掀起汹涌的波澜。

不,这不对,那人的反应太大,也太急了,反而露了痕迹。寒气、药味、虚弱的反抗、失控的情绪……这绝非平时的陈观雪!

莫非真是旧伤复发,乃至寒毒侵体?

“师兄既不愿见,冰语告退便是。”

廖冰语强撑着起身,面色难看,仿佛伤了自尊,就连语气也软了下来。可实际上,那双探究的眼睛此刻死死的盯着陈观雪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再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

尤其是对方那刻意整理过的着装,状态如此不好,还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拒客养病倒也罢了,把他放进来,还要做出一派悠然煎茶的做派。何解?他那般强大的人需要装吗?

除非是不可言明的病症,除非是……

不行,还不能就此下论断,待他再多试探一番!

想着,廖冰语终于从怀中取出那玉骨瓷盒,动作略显迟疑地打开盒盖。顿时,一股清灵温润之气逸散开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

可就在盒盖打开的瞬间,廖冰语分明瞧见!那人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视线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极快地扫过那内丹,旋即又强迫般地自行移开,落在沸腾的茶壶上。只是那原本平稳搁在膝上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于无意间窥破了主人的心事。

像陈观雪这样的人一辈子也没撒过几次谎吧,他尚且不知自己精密的伪装,在廖冰语看来是如此的“拙劣”。也不知一个人在拼命掩饰的时候,越是维持那股紧绷的沉默,就越是掩盖不了他深层的渴望和焦灼。

到此,廖冰语勾唇一笑,心下豁然开朗。

只见他再次走上前来,捧着瓷盒,语气变得笃定而充满诱惑:“师兄可识得此物?此乃解厄兽内丹,于疗伤破厄有奇效。冰语特寻来献给师兄,只盼……”

陈观雪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刻意蹙了蹙眉,显露出不耐。然而,他那放在茶台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极轻地开始敲击桌面——这是他思考或紧张时,连自己都未必全然察觉的小习惯。但他知道,廖冰语一定认得这个信号。

果然,对方见状笑容更深了——看吧,无论再如何掩饰,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师兄他,急需此物,却又放不下姿态。

“只盼我二人能摒弃前嫌,重修旧好。”廖冰语说出最后一句,语气诚恳,目光却紧紧锁住陈观雪,等待着他预料之中的松动。

却丝毫不知,此刻他引诱的对象,也正暗中冷眼看着他那自以为把握全局的表演。也不知此刻,究竟是谁“咬”上了谁的“钩”呢?

陈观雪内心讥诮,面上却故意地、偏不如那个人的愿。

只见他狠狠的一挥袖子,直接背过身去,声音隐隐有压抑的怒火,冰冷的斥责道:“本君说了,送客。少宗主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语罢,也不再理会身后的廖冰语,步履匆匆离去。只在转角处才用余光克制而迅速的往那边扫了一眼,这一眼,如此幽微、叫人一时难以察觉。

廖冰语唇边残余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到此,他才深觉自己被人给耍了!

廖冰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抹刚刚浮现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得意,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便僵硬地碎裂在脸上。他伸出的手还捧着那珍贵的瓷盒,悬在半空,进退不得,显得无比可笑。一股巨大的难堪和被人戏耍的羞辱感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通红。他预想中的松动、妥协、甚至感激涕零全未发生,等来的竟是比之前更不留情面的驱赶!陈观雪那决绝的背影,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揣着那盒此刻显得无比晦气的内丹,廖冰语脸色铁青,全然没了来时的志得意满,只余下满腔的羞愤与疑窦,耸眉耷眼地开始往回走。此刻,他那份被人彻底无视并拒之千里的心情,比被人当众打脸还要耻辱难堪。

他心绪烦乱地召唤出本命飞剑,踏上去就要匆匆离去,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谁知就在此时,竟叫他在寒琼山脚下瞥见一抹绝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地的熟悉身影——回春谷主的大徒弟,苏陵游。

回春谷的人?而且还是谷主亲传?怎么会在这个时辰鬼鬼祟祟出现在陈观雪的地界?

廖冰语心头那点不甘和疑虑瞬间压过了羞愤,他立刻收敛气息,悄然隐在一旁,干脆也不急着走了,就那么死死看着苏陵游神色匆匆、甚至带着几分凝重地进了陈观雪的居所。

这一待,便是漫长的四五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沉,暮色四合,苏陵游才一脸倦容、步履略显虚浮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下意识地揉着手腕,似是极度疲惫。

廖冰语看准时机,忙过去把人拦住。刚一接近,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味,强烈地混着苦涩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几乎呛得人皱眉。

苏陵游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惊得浑身一颤,慌忙行礼,一张白净的面皮竟在看到廖冰语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末了,才声如蚊蝇般地挤出一句:“少宗主..安好...”

可廖冰语此刻所有心思都在验证自己的猜想,顾不上深究对方那点不自然,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不同寻常的血腥药气吸引,他压低声线,语气急切且带着诱导性地试探:“你怎会在此?……他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这个问题像是出乎苏陵游的意料,只见他茫然地抓了抓头发,眼中有一丝明显的迟疑与挣扎,但在廖冰语愈发锐利逼人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像是扛不住压力般,妥协答道:“仙君指名要弟子前来,那个人……他经脉严重於堵,灵气运行滞涩不畅,恐、恐有寒毒剧烈发作的征兆,仙君命我这几日都来施针送药,恐怕又要耗费不少灵石资材了。”

“果然如此!竟严重至此!”廖冰语闻言,心中郁积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乃至带着几分隐秘兴奋的激动!果然,自己的感觉怎么会出错呢!所有反常都有了解释!连回春谷亲传都出动,耗费数个时辰,可见情况之棘手!哼,想不到陈观雪病重至此还如此强撑,竟然这般欲擒故纵、云山雾罩地打哑谜,害他好一顿琢磨,险些真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终于是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廖冰语心中大定,脸上却不显,反而做出凝重关切状,顺手塞给苏陵游一袋子灵石,并立刻压低了隐隐带着几分威胁般地叮嘱道:“此事关乎……他的安危,不得对外透露半分!本真人现在要你以心魔起誓!若有违誓言,便心魔缠身,修为终生无法寸进!”

苏陵游面色发白,害怕地发完誓,接过灵石的手都有些抖。廖冰语这才心满意足,再无怀疑,踩上飞剑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望着他毫不留恋远去的背影,苏陵游站在原地,脸上的惧意和羞赧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复杂的落寞。他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仙君……果然是少宗主最在乎的人啊。就连人家弟子的伤势病情,也要亲自这般迂回打探……唉,醒醒吧苏陵游,你这辈子,怕是都没办法入少主的眼咯……”

他下意识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为许泠川处理伤口时留下的些许血迹,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各位老板们国庆快乐呀!![三花猫头]祝大家假期吃好,喝好,玩好,路路畅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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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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