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上的空气仿若凝固。
被点破身份的少女一动不动,站在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脏衣服旁,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锦娘,充满了戒备与审视。
锦娘没有在意她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直接切入正题。
“我叫庄锦,这是我妹妹苏闲语。”她平静地说道,“西边林子的埋伏,凭你一个人冲不出去。跟我们合作,是你唯一的活路。”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长久以来的谨慎让她选择了沉默。
“我凭什么信你?”良久,她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回道。
“因为我知道军机府的真正目的,而你,需要一个能带你冲破这张网的人。”锦娘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各取所需,从一起出去开始。”
苏闲语上前一步,将自己那件尚算干净的素面青袍外衫解下,不由分说地披在少女身上,遮住了她狼狈的湿衣。
“我姊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苏闲语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蛮横,“不然我把你打晕了扛出去。”
这番简单粗暴的“善意”,反而让少女眼中那层坚冰有了一丝松动。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外袍,再抬头看向锦语二人,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墨陌。”
临时同盟达成。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时,墨陌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还在瑟瑟发抖的浣衣女身上。
她看向锦娘,理所当然地说道:“她见过我们,是个麻烦。处理掉吧。”
苏闲语闻言大怒,拔剑挡在浣衣女身前:“你说什么?!你动她一下试试!”
“我说,留着她,她会把我们供出去。”
锦娘上前一步:“她不会。——大姐,你想活命吗?”
浣衣女泪眼婆娑,忙不迭地点头。
“好。”
锦娘从怀中取出一小片碎银,塞进她手里。
“现在有两条路。一条,你拿着钱,什么都不做,等军机府的人来抓你,把你当成同伙,拷问至死。另一条,你也拿着钱,但要受点皮肉之苦,之后你就能活下去,带着钱回家。”
浣衣女毫不犹豫地抓紧了银子:“我选第二条!”
锦娘看向苏闲语:“语儿,还记得熏肉房的路吗?”
苏闲语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锦娘对浣衣女说道:“你现在就跟这位姐姐去熏肉房,尽可能多拿些熏肉,动作要仔细点,别被人看见。记住,你是饿得受不了,一个人去拿肉的。”
她又附在苏闲语耳边:“把她带到地方,帮她拿到肉,搞出点动静——然后你就跑掉,来东边,跟我们会合。”
苏闲语带着发懵的浣衣女离开后,夹道里只剩下锦娘和墨陌。
墨陌看着锦娘:“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锦娘看着她,平静地解释道:“一具尸体留下的疑点,不比一个告密的人少。而一个贪嘴被抓的蠢贼,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有时候,想让一个人真正消失在别人的视线里,最好的办法,不是让她死去,而是让她变得……微不足道,像颗石头。”
墨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防似乎松弛了些许。
锦娘立刻开始询问最关键的问题,为逃亡计划作最后的保险。
“你见过一个背着奇形长弓的猎户吗?左手有疤。”
墨陌回忆了片刻:“那个满身杀气的人?他拿了商队的钱就走了。马锅头气得跳脚。”
“他去了哪个方向?”
墨陌摇了摇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人暴怒时吼出的话语:“不知道。他只对马锅头吼了一句:‘要去南边,能看见太阳的地方……找个暖和的山头!’”
——南边……能看见太阳的地方。
“军机府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抓你?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墨陌的眼中第一次露出刻骨的恐惧和恨意。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黑暗中藏着无数双眼睛,最终将声音压到极致:
“因为我……我撞破了军机府和我们阎教的合作。”
“什么?!”
饶是锦娘心性沉稳,也被这句话震得心神一荡。
“军机府内部有一股势力,”墨陌语速极快,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一直在通过秘密渠道,和我们教中一位大人做交易!我作为信使,在一次送货时,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所以才被追杀!”
军机府……通敌?!
此事已牵扯到海外阎教,再不可能视为区区一城一国之祸!
“走!”
锦娘当机立断,再不迟疑。
她必须立刻带回墨陌——带她活着出去,与外面的杨玤、柯浪汇合,重新制定计划。
她根据星图演证中记忆的路线,带着墨陌,在复杂的驿站内部穿行。
——东侧那个用来运输草料和货物的通道,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过守备松懈的内院,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走廊。
出口就在眼前。
就在她们即将拐过最后一个转角时,苏闲语猛地冲了出来,拦住了锦娘和墨陌,一张俏脸没有半分血色。
她指着前方,绝望地低呼:
“……好多人啊。”
走廊的另一端,一支穿熟皮甲、戴头盔的十余人精锐小队,正押着被黑布蒙头堵嘴的“人质”,迎面走来。
他们行动迅速,步伐整齐划一,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比外面的虎头司士卒浓烈了十倍不止!
他们的目标,赫然也是那废弃的货运通道。
为首那名军官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三个女孩。
他没有试探,没有喝问,只是伸手简单地横过脖颈。
十几名军士瞬间暴起,刀光剑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狭窄的走廊映得雪亮,直扑三人而来!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一声清越、沉稳,不带丝毫火气,却仿佛能穿透金石的叱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停。”
来者腔调平淡,开口却有无上庄严之感,战场转瞬间陷入静谧。似乎就算他咳嗽打嗝,旁人也会不自觉当成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一身绯色官服,面容冷峻,气息渊渟岳峙,手中握着一柄无锋无刃、非金非玉的黑色短尺。
他没有看锦娘等人,没有看那名发号施令的军官。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劈向苏闲语的钢刀上。
“咔嚓!”
他手中的黑尺轻轻地、精准地“搭”在了那名军士持刀的手腕上。
那名军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断,钢刀脱手飞出。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来者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十几名军士没有一人能追上那绯影,他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所有人的死角,仿佛那不是他在一对十余人,而是这天地……这天地在与他共同完成十余次一对一。
黑尺搭在军士的膝盖,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髌骨已然粉碎;点在军士的刀脊,那人力贯千钧的一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道,刀身剧颤,虎口崩裂;压在军士的肩井穴,那人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动弹不得。
不过三息之间,十几名精锐军士东倒西歪了一地,人人带伤,却无一人死亡。他们痛苦地呻吟,看向那人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那人最终停在了脸色煞白的军官面前。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黑尺,尺尖遥遥指向那名军官的眉心,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你的人,不懂规矩。我来教教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一脸惊骇的锦娘和墨陌,以及那个被蒙着头的“人质”。
“还有你们。”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都跟我石奇走一趟吧。”
驿站西林,杨玤和柯浪的“斗殴”已经接近尾声。虎头司的士卒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场面一片混乱。
虎头司佰长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对着正在“劝架”的同僚嘶声喊道:
“别……别管了!快回去!石……石司正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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