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晏身着五品朝服,跟着文官队伍向朝阳殿走去,对于京官来说,五品已算是末流的小官,扔进朝臣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但是他毕竟久负盛名,昨日又蒙皇上亲召,所以倒是频频有人向他致意乃至搭讪。
袁晏前世今生都是个和善的体面人,他知道自己能在胥国风生水起,靠的不过是自己远超于时代的知识面,说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的成就,因此并不自以为是地端什么架子,也一一同诸位向他致意的同僚回礼。
及至大殿上,赵之邈先他们一步,已在殿上候着了,这上朝的位次以官衔划分,袁晏距赵之邈足有一整个大殿的距离,他随着众臣遥遥向赵之邈行了个礼,就算是问候过了。
在宫人的前呼后拥之下,陈诚也上了朝,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比之昨日倒多了几分威严。
随着宫人的开朝唱令,诸位臣子依次向奏报政事,民生、国防、城建、天象,众臣依次讨论一番,一个时辰就已经过去,等到皇上终于谈及在京设立兴业办一事,袁晏的腿都要站麻了。
袁晏进京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开,他今日站在朝上,必然意味着要对兴业办一事再行讨论,那些兴业办的反对派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就兴业办的问题与袁晏当面锣对面鼓地来一场朝堂论辩。
果然皇上封袁晏正三品官衔,在京兴建兴业办分号,直属皇帝,不经户部统辖,这个旨意一下,立马就有朝臣跳出来反对。
“皇上明鉴,青城州兴业办自建立以来,将青城州商街的水越搅越混,从前商户们只知道多贩多得,还算安分守己,即便有盈利亏损,也都是一家之事,可兴业办的修建,不仅让他们通过虚无缥缈的股份牟利,为此起了多少事端,单单就那王家鱼庄来说,就引得多少人枉法生事,若是再将兴业办开到京城来,岂不是要将本就太平无事的京城,也搅扰不安了吗?”
别人都问到他脸上来了,袁晏也不得不答,他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大人,若是此刻我要向你出售一张书案,我要买入原料,便需要一两银子,可我手头紧,于是向殿上的十位大人一人借了十钱银子,这十位大人每人就占这张书案一成的股份,我再以二两银子将书案卖出,这十位大人就凭股份获得取利的分红,股份看似无体之物,是从认知上虽然是抽离本体所生的概念,但其实回归本质,还是这张有体的书案,算不上虚无缥缈。企业股份亦是如此。”
袁晏顿了一顿,接着往下说道:“至于有心之人借兴业办生事,大人能看出这些人的行为有违法度,是因为我预先设置了兴业办的规则,其目的就是要预防依兴业办所生的不利影响,这些人依律论处,正是证明这些不利影响还在可知、可控的范围内。试问我朝的哪一条律令没有过违反之人?难道就为此废黜百业?这可不是因噎废食了吗。”
那名言官还是不依不饶道:“兴业办搅扰得商界不宁还在其次,更紧要的是,它面向全体百姓开放,让百姓们不安于室,投机取巧,甚至于因商人的原因失去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又怎么说?”
这样的质疑,袁晏也不是头一次遇见了,他不疾不徐地回道:“藏富于民,固然是好事,可银子若是不交易,就只是一块不当吃不当穿的死物,我再给大人举一个例子。
甲花一两银子买了一坛青梅酒,乙收下了酒钱,将一两银子换成三十斤青梅酿酒,丙卖出了青梅,又用一两银子换来了培育青梅的肥料,丁用卖肥料的一两银子,买入了数只鸭苗……通过这一两银子的流通,每个人的产业都得到了发展,将这个道理将及全国的产业,那银子的流动,带来的就是各行各业的发展,这种发展明面上是增长的税收,实质上是全体百姓的受益,兴业办的作用,就是要促进银子的流通。”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京城的兴业办建设都是势在必行,陈诚不想再听那名言官与袁晏争辩下去,便出言打断:“袁卿说得好,难怪方才问星台说武曲星金光聚顶,是主财运亨通的好兆头,有袁卿为京城兴业,京城的商业民生可不是要风生水起了吗?这事就这么议定了,问星台为兴业办选个好日子,抓紧开门营业吧。”
那名言官还要再辩,问星台的主管却已经领命,皇上又向众臣问道:“诸位卿家还有什么事要上奏没有,若是无本启奏,今日就议到这里,散朝吧。”
众臣闻言下拜,恭送皇上退朝,皇上的意思已经足够明了,那名言官也只得将一肚子的话憋回肚子里,散了朝也没给袁晏什么好脸色。
袁晏倒是不以为意,如今京城设立兴业办的事已然敲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且他升了官衔,也需要去户部备案,过几日再去领取相应的印鉴和服制。
“袁大人留步。”
袁晏刚刚走出大殿,就被一个宫人拦下,他停下脚步问道:“公公有何事?”
那名宫人向袁晏行了一礼:“袁大人,陛下有请,还请随我往上书房走一趟。”
简阳王派人盯着皇上,皇上自然也派人盯着简阳王,昨日简阳王召袁晏过府一叙,想必是已经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这会子想必是要探听一下昨日的情形。
袁晏点了头:“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大人客气了,您这边请。”
袁晏这是第二回进上书房,自从知道了陈诚与他同是穿越者的身份,他面圣的心境已经不同往日,皇上照例让宫人在殿外伺候,袁晏的礼才行到一半,就被陈诚直接拉了起来:“你昨天见了赵之邈,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你的身边大概有赵之邈安排的人,昨天你遣散宫人与我密探,赵之邈当然起疑,我跟他说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动了南巡的心思,不愿意让宫人知道,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陈诚拉着袁晏在椅子上坐下:“怪不得今日开朝之前赵之邈与我谈到南巡的事,我猜就是你找了这个借口,还好此前为了去青城州找你,我不止一次向他提到要往青城州南巡,你这个借口用得也算顺理成章。”
“那赵之邈对你南巡的事态度如何?”
“自然还是劝我以国事计,不要贪图享乐,以免言官上谏的老话。”
袁晏闻言拿起一旁的茶盅,重重地摔向地面,陈诚被袁晏的举动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袁晏连忙低声说:“你快大声呵斥我几句,就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说服简阳王就算了,还把你供了出来,今天你又把宫人赶到殿外,我不想再被赵之邈召过去编瞎话了,你先自己圆上。”
那边的宫人已经疾步向殿内走来,陈诚连忙提高声量,向袁晏呵斥道:“我原本以为你办事妥帖,你倒好,前脚才出了宫门,后脚就将朕的意思透露给简阳王,都说事以密成,朕的这个弟弟凡事都以国事为先,这事叫他知道了,还怎么能成事。”
宫人早已进了宫门,袁晏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简阳王以国事为先,就是以皇上为先,得良臣如此,才可保皇上的千秋功业,昨日臣一时惶恐,向皇上鼓吹青城州美景,引得皇上动了南巡的心思,细细想来,实在不妥,想到皇上与简阳王兄弟情深,唯有他的劝谏您方才能听得进去,这才恳请简阳王直言上谏,也算是臣亡羊补牢了。”
宫人进来也不敢抬头,只是收拾地上的碎瓷,罢了便低头离去,仿佛殿内的一切他们都未见未闻。
陈诚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也不是昏君,你们为朕计,朕虽然不痛快,但也不能不领你们这份情,南巡一事,就从长计议吧。”
“谢陛下。”眼看宫人也撤了,袁晏从善如流地回到了椅子上,在京城里动不动就得行叩拜大礼,远没有他在青城州里自在,要不是看在陈诚与他算是同病相怜的份上,他早就顺着那言官的反对,麻溜收拾行囊回他的青城州了。
“你在京里的住所找到没有,要不然我赏你一座府邸,离皇宫近些的,你也好常常入宫来见我。”没人盯着,陈诚也就不管什么礼数了,坐在袁晏身侧的椅子上同他叙话。
“赵之邈说为我找了一处宅子,你就别赏了,我初来乍到本来就引人注意,你这三天两头的召见我,咱俩就跟大声密谋差不多,以后没事我们还是少碰头,你在京城里设置个隐秘点的情报站,有什么要传递的信息,咱们就通过这个情报站来传递。”
陈诚想了一想:“我身边有个宫女,刚穿过来的时候她因为犯了个屁大点的事儿,要被妃嫔处死,我看不过去,就赦了她的罪,把她调到身边来伺候,对我算是忠心耿耿,她家里是在京中开裁缝铺的,还有个兄弟在宫里管菜蔬采买,咱们就用这间铺子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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