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正席是各府宾客们饮宴,侍女们不用说,迎来送往上菜捧盏,忙得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可到了开席后,二门外照管要东西传话和宾客车马的小厮就得空偷闲了,金谷与几个陪着自家大人赴宴的小厮一起,趁乱拿了些席上的果子酒水,与简阳王府的小厮们一道背着主人们吃起酒来。
几两酒下肚,这些半大小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各家宅院里的私隐密事,半真半假地往外混说,袁晏和金谷都是京里的生面孔,自然也就是小厮们的新话题。
“都说小袁大人在青城州有受用不尽的金山银海,连吃饭的筷子都用金镶玉的,家里不点灯,都是从南海寻来的夜明珠,夜里看着比烛火还亮,他还用上万两银子修建了一座岛上舞坊,坊里美人如云,他都挨个幸过,所以年近三十还是不肯娶妻,此话可当真?”
金谷登时就急了:“谁他娘的乱放屁,我家袁大人那是真君子,既不好豪奢,也不近美色,都是你们这起子小人胡乱揣测,坏了我们家大人的名声。”
那些小厮吃人的嘴短,喝了金谷送来的酒,也愿意给他个面子:“哥哥莫恼,我们也就是随口胡说的,青城州那样的好地方,遍地都是黄金,我们没见识,自然就想得偏了,都说袁大人是我们胥国的股肱之臣,我们家王爷的私库和皇上的国库,都堆着袁大人赚来的银子,这样有本事的人,哪能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般整天就想着钱财美人,那不是俗了!”
金谷还要从这些小厮嘴里套话,也就借坡下驴:“那要说咱们简阳王的青城州,虽不能说遍地是黄金,也不差什么了,凭世上有的,青城州里的人要是没享用上,别的州府就更别提了,就是我们这样的下人,生在青城州里,过得也是旁人比不上的好日子。”
这话一说,那些个小厮可就来了劲:“哥哥是袁大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知道一个月几钱银子?”
问道这个金谷可就得了意:“一个月二两银子,若是碰上年节喜事,主子另外的还有赏钱。”
这些小厮在二门外当差,一个月至多不过二三百钱银子,除了大喜事,有了封赏也难到他们头上,听金谷这么说,心里妒忌,可少年心性,不愿意就这么被金谷比下去,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当青城州里的月银有多少呢,也不过如此。”
金谷讥笑道:“哟,难道你的月钱,竟比这还多些?”
“我年纪小,又不是王爷贴身的人,自然比不上你,可我们府里王爷身边的陈长史,听说一年里月钱、封赏、各府的打点孝敬,得有几百两银子,比一些个官员一年的俸禄还多呢。”
金谷笑得更甚:“我家大人从前五品官上,一年的俸禄也就上百两,你们府上这什么长史官,就算是出身王府,那也是做奴才的,就有这许多银两,我才不信,都是道听途说,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就净爱扯谎。”
那小厮不服气:“你也太把我们王府看轻了,陈长史在京郊的赛马场上一掷千金,那我都是亲眼见过的,可不是道听途说,你想想,没有个几百两银子一年的收入,他就敢下这么大笔的注?”
“你衬几个钱?能一掷千金的场子,这么轻易就叫你进去了?还说什么亲眼所见,可见是扯谎。”金谷也不去理他,转头和别的府上的小厮说说笑笑起来。
金谷越是不以那小厮的话为意,那小厮越是受不了这样的轻视,都不必金谷多问,他自己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越说越起劲:“我们这些生在京里长在京里的,就算是做小厮,那也有些亲友可靠,我一个表妹……表兄就在赛马赌场里面当差,也带我见过些世面。”
金谷远远看着,那名长史官正向这边走来,他拍着腿大笑道:“你小子可不是露出马脚来了?什么表妹,长得俊不俊,带来哥几个瞧瞧啊。”
几个小厮一听这话,也都笑着起哄,那被起哄的小厮登时红着脸,左支右拙地遮掩,笑闹间,那陈长史也到了跟前,这些小厮趁乱偷闲,若是换了平时,陈长史定当要处罚责骂的,可今日他们同宾客的小厮混在一处,若是加以责备,又不是待客之道,于是陈长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发他们各自散了。
厅上的正席也吃得差不多了,简阳王喝了五成酒意便退了席,主角已经下了场,宾客们略交际寒暄一番,也就各自散了场。
金谷跟着袁晏,回到他们落脚的小院,两人进了书房,金谷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一都向袁晏禀报。
古往今来,赌博一事就是洗钱的好手段,行贿受贿也好,资产转移也好,只要借着赌博的名义痛痛快快地输上几场,这笔钱就能名正言顺地落进对方的兜里,所以这样看来,这陈姓长史官也不知是真好赌还是假好赌,若是假好赌,王府的银子可就好查了。
袁晏唤来金兰,他依稀记得,这几日收到的帖子里,似乎就有邀他一道去京郊赛马场的。
金兰都不消细想便回道:“有一名礼部侍郎,名叫李英飞,是咱们姑爷李知州的堂弟,正是邀您后日去京郊赛马,帖子是昨日送来的,您昨儿还说公务繁忙,叫我随便找了理由婉拒了就是。我想着这人毕竟与咱们家有亲,公子虽然不应约,礼数上总还得过得去,所以我正预备要给那侍郎府上送些从青城州带来的点心,再为您公事繁忙道声抱歉去。”
这些时日袁晏也算是知道,他母亲为他挑的这些女孩子,都是十个男人也比上的办事好手,单就这个金兰来说,凡是过了她手的帖子,那下帖的姓甚明谁,官居几品,所邀何事,她都烂熟于心,又能妥善应对,这一向不知给袁晏省了多少事。
“既然是咱们姑爷的兄弟,为了我那妹妹,我也得给这个面子不是,你点心照旧给那府上送去,婉拒就不必了,就说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些日子事忙,没有亲自上门拜访,是我怠慢了,后日休沐,袁晏一定到场就是。”
虽然不知道袁晏为何又改了主意,但袁晏做了决定,金兰就不会多加置喙,答应了一声,便照袁晏的吩咐办了。
及至后日,那名小李侍郎家的马车,早早地就等在了袁晏府门前,来到京城这么多天了,袁晏除了皇上与简阳王的召见,还未与人有所私交,这李侍郎自知袁晏应了他的约,全是看在李寻的面子上,但也觉得脸上有光,故今日叫上了京里几位相熟的官员、公子,同赴赛马场。
能与这位李侍郎玩到一块去的,也尽是些仗着祖上的余荫,在京里混了个一官半职的闲散富贵子弟,这些个聚赌饮宴类的活动,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他们一行才到京郊马场,那马场老板便亲自出门迎接。
这名老板年近四十岁,圆脸,矮胖身材,是个很和气的长相,他领着着这些达官贵人进了场,招待的侍女便跟了上来,环肥燕瘦,尽是些不可多得的美人,这眼看就要到年下了,各部忙着归卷结档,因此到场的人不多,除了袁晏等人,就是京城里的富商。
大家进到厅内,饮了两杯茶,马赛还没有开场,一位穿着粉袍的娘子,上来为宾客介绍今日参赛的马匹。
袁晏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余光在场中寻找那名简阳王府的长史官。
不多时,那名粉袍的娘子将他们一行人带到外场的高台上,参赛的马匹也一一在众人眼前亮相,袁晏随手指了一匹枣红的马,下了一百两银子的注,那些公子哥各有心仪的马匹,下的注也多在几百两银子不等。
李侍郎自己邀了这一席,自然要在弟兄和袁晏面前露个脸,因此出手也最阔绰,他相中一匹名叫遥哥的白马,下了足有五百两银子的注。
令官对地抽了一鞭子,赛马就算开始了,因为正值寒冬,马场上的草也不多,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扬起一片尘土,看台上的富商们大声吆喝着,他们这行的人碍着官身,端着架子,没有随着骏马奔腾而叫喊,但也是神经紧绷,尤其是下了重注的李侍郎,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跑到最后一圈的关头,看台上的气氛就更为火热了,袁晏只当今日自己走空,寻不到那位陈长史,没想到向厅内一望,竟见那马场老板正陪着一位客人在角落里饮茶,赫然就是那位简阳王府的陈长史。
看台上一阵整齐的惊呼,原来是马儿们冲了线,正巧袁晏随手选中的那匹枣红马拔得了头筹,李侍郎的脸涨得通红,强作镇定地给袁晏道恭喜,随性的人也都围了上来,与袁晏谈论马匹的优劣,袁晏再回头看时,那长史官已不见了行迹。
粉袍娘子再度上前,将诸位来宾引至内厅,等众人落座之后便开始唱榜,今日夺魁的那匹枣红马名叫如风,此前还从未赢过,所以除了袁晏独具慧眼外,仅有一人在它身上下注,按照马场的规矩,赢家除了能照赔率获得奖金外,还能亲自骑着马上场跑一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