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这事,袁晏在青城州也曾勉强骑过几回,就是个能勉强马能走人不摔的水平,因此他对骑这匹冠军小马并不怎么感兴趣,要是这匹小马马如其名,真的跑出风一般的速度,那袁晏还得担心自己一圈下来落个半身不遂。
袁晏之所以硬着头皮答应溜达一圈,完全是想看看那个同自己一样,爆冷门夺冠的人是谁,就方才听那些宾客的议论,这匹小马场场比赛都是个中不出溜的选手,别说是夺冠了,跑进前五都鲜有。
不比袁晏此行另有目的,其他人来到这个赛马场,多半还是奔着赢钱来的,能顶着寒冬腊月的老北风来到此处赛马的,多半也是场子里的熟客,明知这匹小马的水平一般,还下此注,要不是对这匹马有什么特别的情愫,那就是冲着输钱来的。
袁晏心中隐隐有预感,和自己同下此注的,就是那名长史官。
那名粉袍娘子换了一身劲装,领着袁晏上了马场,袁晏今日穿了一身靛青的衣裳,与这匹枣红的马倒是相衬,草场略有些枯黄,袁晏骑在马上,借着一点萧瑟的北风,竟有些疾风劲旅的利落之感。
袁晏虽然强作镇定,但其紧张僵硬,却瞒不过跟在他身边伴骑的娘子,她笑着向袁晏道:“公子休要担忧,这些马儿都是经过训练的,若是没有听到号令的鞭子声响,它只会缓步徐行,如风的脾性在这些马儿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公子只管抓紧缰绳,凡事有我在一旁陪着公子呢。”
“那袁某就在这多谢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牵着缰绳,在草场上慢慢地走着,看台上的人不时起哄,要场上的袁晏再跑快些,他们二人只当作听不见。
“我叫叶如月,这里的人都叫我叶子姑娘。”叶如月是这间赌场的老人了,常年从事服务业的经历,让她的笑容仿佛焊在脸上一样,无论是答什么话,她总是笑盈盈的。
那边看台上的动静袁晏也听在耳朵里,顺着他们的吆喝声对叶如月说道:“叶子姑娘,你瞧瞧那群看热闹的,巴不得我摔个惨的他们好捡乐呢,我偏不如他们的意。就是不知道那位与我同押如风的客人,会不会嫌弃我跑得太慢,叫他等急了?”
“公子无需担心,那名客人已经告辞离去了,您一看就是不惯骑马的,还是稳妥点为好,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叫家眷忧心。”
那群围观的人看着袁晏的身型,只当他是个会骑马的,可再一看他在场上这个溜溜哒哒的架势,不免大失所望,看台上冷,见没有什么看头,他们也就陆陆续续都回内厅里等着去了。
“我只当来这个马场的,都是爱马之人,像我这样不惯骑马的是少数,这位客人难道也是像我一样,初次到场就赢了个头彩不成?”
这叶子姑娘看着袁晏年轻英俊,为人又和气,这马慢慢走着本就无趣,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这客人是我们的一个老主顾,出手是极阔绰的,每次来都是主人亲自招待,专喜欢买冷门的马匹,可就不像公子这般好运,都是输得多,赢得少。来了也鲜少看马赛,有时候下了注就走。”
袁晏闻言,露出些惊奇的神色:“我初来京城不久,虽然知道京城藏龙卧虎,却不想还有这样挥金如土,以输钱为乐的人,这人是什么来头,家里难道守着一座金矿?”
“那人不过一介白衣,可主家却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朝虽不明令禁赌,但若有官身,出入这样的场合,传出去名声上终归是不好听的,因此主人交代过,各位来宾的身份我们不得透露出去,还请公子恕我不便多言了。”
袁晏笑道:“是袁某冒撞了,一时兴起就多问了几句,差点害姑娘坏了规矩,姑娘休怪。”
“不妨。”
两人走完一圈,回到了终点,叶子姑娘扶着袁晏从马上下来,小厮便将那匹枣红马牵回了马房,那边厅里还有李侍郎等人候着,叶子姑娘领着袁晏往前厅走去。
及至前厅,袁晏又向叶子姑娘说道:“在下袁晏,兴业办主事,今日承蒙姑娘关照,若是姑娘肯赏光,袁晏在瑞芳楼置一桌酒席,谢过姑娘可好?”
叶如月闻言,露出几分娇羞之色:“袁大人客气了,今日陪驾,原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大人一个谢字,早就听闻大人是青城州里出了名的才子,今蒙大人相邀,我这辈子还未出过京城,也想听听大人讲讲青城州里的趣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日我是场上的赢家,他们必要吵嚷着叫我请客,那样的场子,恐怕怠慢了姑娘。明日午膳,我派车来接姑娘上瑞芳楼。”
叶如月微微一点头,侧身让过袁晏走入大厅,袁晏方才走了进来,李侍郎等人就围了上来:“菜贩子赶的驴车都比你袁大人的赛马走得快,袁大人别是有温香软玉相陪,故意拖着不肯走呢吧。”
袁晏知道自己走这么一遭,少不得要受这些人调侃,正要解释自己不擅马术,叶子姑娘倒是抢先一步开口:“难得今天如风赛了个魁首,可不就不愿意再卖力了,我和驯马师哄了又哄,它才肯配合袁大人走这一圈,叶子在这里替如风向袁大人及诸位大人告罪了。”
马场里常来常往的客人,哪一个不曾为叶子姑娘的容色动过心,平时也献过殷勤,奈何这叶子姑娘总是不露声色地推拒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面上笑语盈盈,客气周到,实则进退有度的主儿,因此待她倒是一向礼遇有加的。
“既然叶子姑娘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今天袁大人头回来马场,就赢了个开门红,不设宴招待哥几个,恐怕说不过去吧。”
袁晏笑着说:“这是自然,各位同僚还请移驾瑞芳楼,今日袁某请各位大人喝个痛快。”
叶子姑娘用红绸递上了袁晏的彩头,袁晏命金谷接过,一行人动身向瑞芳楼行去。
这瑞芳楼是京里的第一大酒楼,与碧顷坊不同的是,瑞芳楼的掌柜除了酒楼一处产业外,没有旁支业务,资金还算周转得开,故此也没有向兴业办申请上市融资,倒是省了袁晏避嫌的麻烦。
今日袁晏一百两银子进去,八百两银子出来,索性就拿出了一百两,做今晚宴客的酒菜银子,重金下去,席面上是山珍海味无所不由,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应有尽有,再佐之以各州美酒,这一顿饭就吃掉了普通百姓一家子不知多少年的收入。
直到夜色已深,宾客们才饭足酒醉,各自由小厮安顿回府,袁晏也醉了个七八分,勉强能走个直线,散场时口里还喊着要酒,不知怎么跟那群醉汉拉扯跌撞的,衣角也被撕开了口子。
金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弄进了小院,没想到一关上房门,袁晏的酒就醒过来大半,令金谷给他研墨。
金谷也回过味来,敢情袁晏方才只是装醉,袁晏写好了一封密信,将今日在席上不慎扯碎的衣裳换下,一并交给王婆子,让她明日清晨,将这身衣服连同这封信,都送到街口那个裁缝铺子上去。
当时袁晏没有推拒赵之邈给他选的这处房舍,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他发现这里竟离皇上所说的那家裁缝铺就隔着一条巷子的距离,他贴身带着的侍女不多,要料理庭院,应付各府交际往来,这些女工上的事,自然忙不过来,少不得就得把活计交到外面的裁缝铺子手里。
次日袁晏依约,早早就安排了车子去马场上等候,车子将叶子姑娘接到了瑞芳楼,天气冷,露台的座位恐怕冻坏了姑娘,两人独饮,包间又不便,袁晏选了个室内的雅座,虽然相比大堂的位置多了些隐秘性,但也实在有限,两人宴饮的场面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不出三日,朝堂上就有御史参了袁晏一本,说来也是,袁晏出入赌场,赢了钱不算,还用赌资在瑞芳楼上大摆宴席,隔日竟然又在瑞芳楼上,与马场的姑娘饮酒作乐,袁晏一个三品大员,闲时不说修身养性,整日招摇于这些百姓眼里的高端娱乐场所,成何体统。
而这个参袁晏一本的人,就是袁晏的老熟人贺宏道。
他参了袁晏一个人还不算,那天与袁晏一同在马场上出入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之子,他通通都参上了一本,他们当日在瑞芳楼里豪饮的情形,不知落在多少人眼里,轻易也抵赖不得,因此朝堂上连着这些官员带他们的父兄,乌泱泱跪了一片。
要说官员赌博也好,饮宴也罢,虽然大家为着官身还算有所收敛,但到底不算违反胥国法度,平时也没有御史专门盯着这事参上,这事说到底还是贺宏道盯上了袁晏,想借此在兴业办做法,才闹到了御前,对那群公子哥来说,也称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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