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沈乔不是我亲哥。”柔嘉轻声说,“他是我舅舅的儿子。”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任宣和回她:“所以,昨晚你说的回家……是回了你舅舅家里。”

“对。”柔嘉声音轻到快听不见了。

任宣和犹豫问:“那……之前呢?”

柔嘉把脸埋得更深,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神情,声音闷闷的:“也是,都是。”

从三岁开始,她就一直住在舅舅家里了。偶尔回去见沈广雅,也几乎不会叫她一声“妈妈”。至于父亲,他长什么样子呢?叫什么名字呢?柔嘉都忘了。

任宣和没有追问原因。

他只是伸手覆上柔嘉后脑,轻柔抚她散下来的长发。

同居的日子平淡如水。柔嘉生活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早上果腹的面包牛奶变成了精致不重样的点心,夜里粗糙的上下床变成了柔软贵重的床铺。她仍然在乖乖上课,仍然与任宣和分住两间屋子。

任宣和早上课少,但柔嘉大部分课都安排在上午,他始终跟着她的时间,送她去学校、接她回家里,没有一次丢下过她。

他们闲下来时也会学着出门约会,但始终停留在吃饭、看电影、听音乐剧这样无聊单调的举动。

有天柔嘉下了课,突发奇想要去听《谢瑶环》,任宣和对这些古典故事不感冒,但还是陪着她。剧院离家近,他们走着去、走着回。

柔嘉捧着剧院老板送给他们的小礼物,是剧里谢瑶环的定制瓷偶,另一只手挽着任宣和手臂,一边慢慢走,一边感慨:“谢瑶环最后被来俊臣和武三思严审致死,但是剧里总不演她的真结局,一定要团团圆圆。好人蒙冤就会被救,坏人作恶一定得报应。但明明不是这样,因果循环过程里,早就牺牲了很多无辜的人……”

任宣和接不上她的话,他不懂谢瑶环,只是模模糊糊听过这个名字,其人其事,一概不知,只好疑惑:“结局改得圆满一点不好吗?好人善报,坏人恶报,这样才好给人希望吧。”

十月,北京渐渐入冬。早晚温差大,夜里风凉。任宣和给柔嘉披上风衣,而柔嘉还盯着谢瑶环的瓷偶。

他笑问:“回去摆你房间里?”

柔嘉摇头,把瓷偶收回盒子里:“太容易碎了,我怕我手脚重,把她弄坏了。”

任宣和接过那个盒子:“也不贵,碎了就碎了。”

柔嘉垂眸,神色几变。她在夜风里紧紧揪着任宣和衣袖,京城夜色仍然豪华到粗犷,鎏金灯光照进她眼底,她忽然觉得无所适从。

柔嘉大一的课程安排不轻松,任宣和还比她更忙一些,他跟了一个项目,似乎还是核心成员。每天除了上课之外,总在写策划案,赶去很多的地方开会,陪柔嘉的时间不是很多。

所幸她不是很需要陪伴的人。任宣和把她送回家里,她就在家里自娱自乐,看书、写东西、打打牌。

家里阿姨姓苗,任宣和管她叫苗姨,柔嘉也跟着学。苗姨总说她性子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彼时任宣和在边上帮腔,调侃她披了张羊皮,其实脾气大得很。

苗姨就笑了:“小姑娘爱跟你发脾气才好呀!”

快到十二月,他们之间平静如水的相处方式终于迎来一丝波澜。

任宣和跟的项目告一段落,他拿到了四位数补贴。于大少爷而言,大概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柔嘉笑他,累死累活做什么?难不成还看得上这点钱?任宣和当时在帮她煮热红酒,听见这话,回头捏她脸。

“怎么了?还不准有人上班不为钱了?”

柔嘉险些翻白眼,特别想骂他。

最后热红酒也没煮出来什么好味道,柔嘉喝了两口就推走了。任宣和知道这招哄不了她开心,干脆问她,出去玩会儿吗?

柔嘉问:“玩什么?”

任宣和打开手机找郭祯:“你不是会打麻将嘛,给你找个牌友。”

柔嘉会打麻将这件事,是无意中泄露给任宣和的。

当天她上午的课结束,去许莹冰的新家里玩。莹冰牌瘾犯了,叫了两个朋友,带上柔嘉搓了一下午麻将。

柔嘉本来就会,舅舅舅妈爱搓,连带着她和沈莞耳濡目染。上手几圈之后瘾起来了,任宣和三个电话都没接着。

这可给大少爷气得,亲自开车到许莹冰家楼下,把柔嘉接走。

柔嘉才不哄他,冷了他小半天,任宣和又板着脸跑过来说,语气还是好好的:“下次接一接电话行不行?”

她就笑了,然后被任宣和掐着脸拉进怀里。

任宣和带她去了南景。那天晚上他来找她之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染上了旖旎的女香。

不过南景其实是个很安静的地方,不在市中心,甚至远隔商圈。柔嘉从车子里看过去,冷色调灯光与昏暗四周,没有一丝风流绮丽。

它之所以与暧昧和靡丽勾连,本质是人赋予的印象。

郭祯已经早早等在房间,左手揽个漂亮女孩,正跟人赌牌,手边一排高脚杯,多少都沾了各色口红印。

任宣和冷着脸推门进去,护着柔嘉手臂把她拦在身后。

“不是说让你们正经点儿?”

郭祯从温柔乡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身酒气,深紫色衬衫敞开两颗扣子,柔嘉清楚看见他锁骨胸口上的红印。

她悄悄抓住了任宣和衣袖。

郭祯嬉皮笑脸说:“这还不正经!我可叫他们全把烟熄了,烟酒女人,总得留两样吧?宣和哥?”

他不等任宣和回答,先找柔嘉当他护身符:“柔嘉姐快来,上牌桌了!”

牌桌在房间正中,里面是吧台,靠南是一排长沙发。男男女女交错而坐,有些人向柔嘉投来打量的视线,然后晃着酒杯调侃任宣和:“真稀罕,任宣和都带人来赶场子了。”

任宣和伸手把柔嘉带到身边,低声问她:“要是不想玩,我们就走吧。”

柔嘉却已经朝郭祯走过去,她穿着很普通的毛衣和长裙,只涂了很淡的口红,看上去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郭祯顺势把她拽到牌桌边坐下,得意看了任宣和一眼:“是吧,柔嘉姐都不介意!”

柔嘉余光瞥见任宣和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无言走到吧台边上。

他不爱玩,这次带她来南景,也不过是因为这几个月他没空陪她,想尽办法给她找点消遣当作补偿而已。

从柔嘉的角度,正好看见任宣和对着电脑,姿态松弛,但神色专注。

相比郭祯,任宣和是个很省心的人。

除郭祯之外,牌桌上还坐了一男一女。女人眉目凌厉,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套装,像坐在动辄九位数上下的生意桌。

她和柔嘉握手,笑容似乎也被规定刻度:“你好,黎元珍。”

坐柔嘉上家的男人戴一副银边眼镜,神色带三分笑,光从皮相看上去,是个温和的人。

“徐展遥。”他朝柔嘉点点头,很客气地说了一声,“柔嘉小姐随意就好。”

黎元珍穿得精致,打牌也规矩。样貌凌厉,但气度却很宽和,连着一家输也没抱怨什么。她越严谨,越衬得郭祯不着调,一边扔牌,一边还要让两个女孩子坐到他身边,手上不老实,贴在女孩裸/露大腿上。

明明快进十二月了,北京很冷很冷。

两个女孩口红都花掉一半,还要笑着给郭祯递上酒杯。柔嘉偶尔忍不住看向他们,却又怕自己失礼。

徐展遥和黎元珍像是习惯了似的,郭祯耍流氓耍到眼前,他俩也能面不改色摸牌扔牌。

柔嘉摸到一张八万,刚要推手牌。郭祯就哇啦大叫起来:“就知道你又胡了!这哪儿是小嫂子啊,这明明就是来破我财的!”

徐展遥摘了眼镜放到一边,语调是一种温和的轻佻:“你运道不好,怪柔嘉干什么?”

郭祯不服气地哼哼:“我还想从宣和哥手里骗点钱呢!小嫂子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柔嘉抬眼看任宣和,他似乎也听到牌桌上动静,隔着电脑屏幕静静看向她。

她心尖似乎被羽毛拨了一下,随意找了个借口下牌桌,走到任宣和身边坐下。

任宣和正在看文献,临近期末月,他最近要交很多作业。常常是柔嘉房间都暗了灯,他还在书房写论文。

周围热热闹闹,喝酒、打牌、赌骰子,多的是不着调的少爷公子。任宣和像个异类,但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他问她:“赢钱了?”

柔嘉点头:“一家赢。”

任宣和笑笑:“收着吧,徐展遥手里的钱可不好赢。”

“那另外两个就好赢?”柔嘉疑惑。

任宣和导入最后一篇文献,伸手揽过柔嘉肩膀,她顺势靠着他,听他轻声娓娓道来:

“黎元珍不在乎输赢,郭祯牌技烂。他们俩的钱该你拿的。”

牌局没散,郭祯拉了个女孩儿接着打。柔嘉刻意留心了下,果然,连着几圈多是徐展遥赢。

刚才他是给她面子,又或者说,是给任宣和的女伴面子。

可是任宣和的女伴,和郭祯的女伴,分界线又在哪里?

莫名其妙的想法冒出来,柔嘉自己先吓了一身冷汗。

她说要去趟洗手间,任宣和给她指路,刚好碰上一个女孩儿,说想和她结伴。

女孩儿在房间里举着酒杯时是一副面孔,出了门,又是另一张脸。绷着的骨头立马松下来,报复似的把背缩了起来。

她朝柔嘉笑笑,挎着她手臂:“你看上去真小。”

柔嘉不太习惯她的自来熟,被挽着的手一僵,连带着嘴角也僵了。

女孩儿却丝毫没察觉,接着说:“我姓杜,杜梦期,佳期如梦的梦期。你呢?”

“沈柔嘉。”

杜梦期和她交换联系方式。柔嘉不愿意给,却也不懂拒绝,只能在加上微信的第一时间,悄悄把她放进了“不熟”的标签里。

她上下打量柔嘉,目光不带恶意,但柔嘉依然不适应。

片刻后,杜梦期嘴角溢出堪称苦笑的弧度:“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柔嘉一时没听明白,但杜梦期已经离开。

她糊里糊涂地进了门。任宣和坐在最里面,柔嘉要经过无数相拥的男女,才能回到他身边。

腻粉香风飘出十里,交杂浓烈酒气。一个男人特地将高脚杯转到有口红印的那一侧,比起喝酒,更像品鉴女人留下的痕迹。

她恍然明白杜梦期深意。

柔嘉脸刷一下白了,任宣和看出不对劲,匆忙合上电脑,温声问她:“怎么了?”

她呼吸变得迟缓,第一次陷进矛盾挣扎里,脑子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她只好抓住惟一的救命稻草——

柔嘉慌不择路,勾住了任宣和手指。

“回家吧。”她几近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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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瑞羽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