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牌局戛然而止。柔嘉坐在回程的车上,任宣和开得不快,将近十一点,路上也不堵。

她开了一条窗缝,冷风夹着雪粒子,一下扑到脸上。柔嘉匆忙关上,但睫毛已经沾上风雪,粘成一簇一簇。

任宣和偏头看了她一眼,“下雪了?”

柔嘉拿纸巾抹了抹眼睛,“嗯,一点点。”

“会越下越大的。”任宣和轻声说,“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

“能积起来吗?”柔嘉好奇。

任宣和笑了笑,“当然可以,这是北方,不是家里。”

上海十年碰不见一场大雪,但是积雪与冰棱在这里都是寻常事。柔嘉没怎么踏出过家门,怔怔看着窗外飘雪,越来越大,贴到车窗上,很明显一朵六角雪花。

她下意识伸手去贴,但是雪化得快,转眼剩下一滩水渍。

吃着个红灯,任宣和踩下刹车,静静盯着柔嘉:“明天就能积起来了。”

柔嘉收回视线,“那明天再看。”

车子再度启动,伴随着柔嘉的手机铃声。

她低头一看来电提醒,眼神微微闪躲。手指搁在屏幕左下方良久,不知道该不该滑过去。

响了三声,对面没有挂掉的意思,柔嘉只好妥协接起来。

“喂,妈妈……”

“你给你妹妹换了个舞蹈老师?”

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语气冷静得毫无感情。

柔嘉一怔,才想起来这回事。任宣和帮她找了几个舞蹈老师,她把联系方式通通转给舅妈,随口胡诌说是顾言歌帮忙问的,舅舅舅妈也没怀疑。顾言歌毕竟出身好,和柔嘉关系也好,柔嘉开口请顾言歌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没想到这句随口编的谎话会传到沈广雅耳朵里。

柔嘉悄悄瞥了眼任宣和,他装聋作哑,专注开车,不掺和她私下里的任何事。

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对……”

“跟顾泊岸的女儿扯什么关系?你总找她帮忙?”

“没有,只是偶尔一次。莞莞说她的老师不太专业,我才找了别人帮忙……”

“用得上你操心?”对面咄咄逼人,“沈柔嘉,你别像个傻子行吗?你怎么能跟顾言歌没顾忌相处下去的?你觉得你们真能当好朋友吗?”

沈广雅冷漠的皮,一遇到顾家的人和事,就会被完全揭开,露出底下的歇斯底里来。

她提高了声音,柔嘉匆忙捂住话筒,生怕任宣和听见。

“我劝你有点脑子!顾言歌让你当了傻子,你还心甘情愿被她玩得团团转,帮她数钱!沈柔嘉,你和顾言歌中间隔的是什么你忘记了吗!……”

柔嘉听着沈广雅混乱声讨,好好的大学教授,竟然连基本逻辑都顾不上,只知道用最恶毒的言语中伤女儿和她最好的朋友。

她近些年习惯沈广雅的倦怠冷漠,居然忘了,她的这位母亲从前是个多疯癫的人。

柔嘉心尖连着指尖一起凉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破罐破摔,“隔的是什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对面沉默一刹。

柔嘉甚至顾不上身边还有任宣和,她按了按眉心,接着平静追问:“我和言歌之间的隔阂,难道是我造成的吗?”

“我们两个不能做朋友的原因,和我们俩本身有什么关系呢?”柔嘉语声疲倦,手指不自觉握紧安全带。

沈广雅还是没回答。

她就是这样,平时行尸走肉一具,只有涉及顾家人的事,才会一瞬间揭开她那层死尸的皮,癫狂暴走、歇斯底里。可如果柔嘉真的要翻起旧账,沈广雅又不跟她接着辩下去。

因为再追溯下去,就到沈广雅真正的痛点了。

“另外,”柔嘉补了句,“我没找顾言歌,你不用发疯。沈莞的老师是我男朋友帮忙换的。”

对面静了一瞬,好像柔嘉那一句“没找顾言歌”让她一瞬间理智回笼了一样。

沈广雅只说了声“哦”就挂了电话,根本不在意柔嘉的后半句。

反倒是任宣和,差点闯了个红灯。

他立刻踩下刹车,微讶看向柔嘉。

柔嘉挂掉电话之后,低着头发了很久的呆。

她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做错了很多,从在任宣和面前接沈广雅电话的时候就错了。

她之前和他说,她是个有点可怜的人。但是没告诉他为什么可怜,任宣和很有边界感,她不说,他就不问。

但柔嘉知道,不可能瞒很久的。

任宣和现在,应该也疑惑得很吧。

南景离家里有点远,这才开了一半。

任宣和余光不时看向副驾驶的沈柔嘉。她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一直低着头,像在发呆,也像在隐忍情绪。

他听见刚才那通电话,提到很多人、很多事,背后必然是个复杂纠缠的故事,他拼凑不起来,但也并不想刨根问底。

各人有各人的隐秘,沈柔嘉说不说,都是她的自由。

他们是恋人,但不是能够携手奔向人生尽头的恋人。

至于她最后说的那半句,还有对他的称呼……任宣和头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他实在看不透沈柔嘉。

“我上次说,我一直住在我舅舅家里。”沈柔嘉忽然开口,任宣和一下被吸引注意。

她顿了顿,才说下半句:“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婚内出轨。”

任宣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和顾言歌的家人有关系?”

他说得隐晦,但任宣和知道沈柔嘉猜得透。

柔嘉不说话,等同默认。

他微蹙眉,“那你和顾言歌……关系很好?”

“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柔嘉点头,露出很淡很淡的笑,转头看他,“没有说父母辈有仇,子女就不能做朋友的道理吧?”

任宣和还是不知事情全貌,他也不想再追问下去。

何必为了好奇心,揭开沈柔嘉的伤疤呢?

他犹豫片刻,又问她:“你提了我……没关系吗?”

沈柔嘉看着前方车流,眼神平静地摇摇头:“她不会管的。她不在意这些事情。”

任宣和又不知该怎么接。

柔嘉裹紧了风衣,镜子映出她神色间三分嘲讽笑意:“很离奇的家庭,对吧?”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到缥缈:“我自己都想不通。”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女儿。

回到家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车难得停在地上,柔嘉踩到一脚积雪,轻飘飘的,像陷进一团云。

任宣和帮她打伞,她挽着他手臂。忽然想起来,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是他帮她撑伞。

那天暴雨,今天下了绵绵的雪。

原来他们也已经从夏天走到了冬天。

回到家里接近十二点,第二天他们俩都没课,可以安稳睡个好觉。

柔嘉洗完澡,湿着头发出来,肩上披了一条长毛巾,但水珠还是沾湿后背。

任宣和坐在沙发上敲键盘,见她过来,马上合了电脑屏幕,从茶几底下取出吹风机。

柔嘉有个坏习惯,总是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才象征性地吹一下,长久这么作践下来,到秋冬季节就爱犯头疼。任宣和知道她躲懒,也知道他劝不动,于是每次都亲自伺候沈小姐吹头。

刚开始柔嘉还怕麻烦他,但任宣和动作实在很温柔,打结的头发都会轻柔地帮她梳理开。柔嘉情不自禁得寸进尺。

像现在,任宣和轻轻擦拭她凌乱的头发。

“任宣和。”

“嗯?”

“你觉得麻烦吗?”

任宣和手指顺势刮了下她脸颊,“要是这都嫌麻烦,刚才你那句男朋友不是白说了?”

柔嘉低头,“其实我是……”

半晌没有下文。

任宣和问她:“是什么?”

柔嘉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抱他,当作敷衍回答。

头发的水甩到任宣和身上,他没有怨言。就像她永远说话说一半,任宣和不会追问。

这可能是她和他分手之前,她唯一一次直接承认,他们是男女朋友。

是为了让沈广雅闭嘴的手段而已。

毕竟她对顾家的恨,远远超过了她对女儿的关心和责任。

沈柔嘉的男朋友是人是鬼,关沈广雅什么事?

柔嘉躺在任宣和腿上,帮他校对参考文献。

国际新闻专业对外文要求高,任宣和整篇文章参考很多外文文献的段落。柔嘉指着一行画符一样的字,抬眼看任宣和:“翻译错了。”

任宣和顺着她目光看,微讶:“西班牙语?我请西语班同学翻的。”

柔嘉敲键盘帮他改:“那么长一串,西语班的同学也有可能看错啊。我对了很多遍,就是翻译错了。”

“你从哪儿学的西语?”任宣和讶然看她。

柔嘉敲键盘的手一顿,眨眨眼,如实相告:“我妈妈。”

任宣和一怔,伸手摸了摸她脸颊,像安抚。

十二点半,该是休息的时候。

任宣和扶着柔嘉坐起来,柔嘉却没走。她停在沙发边上,直视任宣和。

眼神直白,姿态却是柔软的。

任宣和骤然失了神。

“今天很冷。”柔嘉轻声说,“房间里也很冷。”

任宣和指尖一颤。

他听懂了,她隐秘而旖旎的弦外之音。

沈柔嘉踩着柔软的地毯扑进他怀里,攀墙青藤一样,勾住了他脖颈。

任宣和稳稳接住她。

她依恋地闭上眼睛。

像不安的飞鸟,终于有片刻可以降落的枝头,也像被抛进水里的一段月光,深夜风停雨止,终于不再摇晃波动它原来的形状。

沈柔嘉抬头,轻轻地在任宣和唇角落下一吻。

任宣和一怔,他又变笨了,反应良久,才低头看见沈柔嘉水莹莹的眼睛,带着试探与期冀。

他揽上她清瘦腰身,拨开她垂落眼前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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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瑞羽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