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她第一回尝到唇舌厮磨滋味。

也是在这一刻领悟,任宣和从前真的是在纵着她,小心翼翼、轻拿轻放,连亲吻都是轻柔的。

柔嘉被困他双臂的方寸之间,任宣和吻得深,她站不住,只好靠着墙壁,两腿隐隐发软,快要倒在玄关长凳上。她揪着他衣襟,不当心拽掉格子大衣一颗纽扣,“当啷”落地,清脆声音,才唤回那个纵容她的任宣和。

缠绵间歇,柔嘉哑着声音摇摇头,“停一停……”

任宣和揽着她腰,“不习惯?”

柔嘉一时无语,“不习惯”三个字几乎成了他们俩之间的暗语,她好像做什么都可以拿它当借口,而任宣和听见这三个字,也会自觉向后退半步。等着她主动迎上来的那一刻。

她被任宣和带倒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的经济学教材被无意中拂落,孤零零躺在浅蓝色地毯。

房子里暖气一向很足,柔嘉只穿单薄的家居服,任宣和靠上来的时候,薄薄两层布管不上一点用。

她难耐转头,脆弱颈骨愈发突出,像一截藏在皮肉里的修竹,压不弯、更折不断。

任宣和摩挲她清瘦的腕骨,覆上她因紧张微微颤栗的手背。

他解下领带的前一刻,柔嘉忽然伸手,叫了停。

她骤然坐起身,如同噩梦中惊醒、深水里冒头,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按着心口。

心跳得很快,快到她以为自己要打镇静剂。

任宣和没有一点被打断的不悦,他安抚地拍她后背,轻轻拥着她,靠在她耳边呢喃私语:“没事,我不会继续了。”

格子大衣和西装外套凌乱落在地毯上,他领带松开一半,衬衣扣子也解了一颗。柔嘉身上宽大的家居服滑落肩头,任宣和帮她提了上去。

画面足够旖旎,气氛暧昧至极,但柔嘉依然无法继续。

她偏头,靠在他肩上,叫他名字:“任宣和。”

“听着呢。”

但柔嘉只是叫叫他,确认他在身边,确认她还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子里,不是幻梦一场,没被扫地出门。

这一晚,任宣和牵着她睡着。

任宣和的考试周比柔嘉长一些。他考最后一门时,柔嘉刚好收到一个陌生人的邀约。

是杜梦期,她约她看画展。

柔嘉有的是理由拒绝她,但最后,还是换了衣服,准时到达地点,杜梦期已经在那儿等她。

北京的一月,杜梦期穿着短裙和丝袜,只套了一件风衣,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柔嘉打眼一看,就心生佩服。

场馆内很安静,游客各自看画,偶有两三声交谈,都是轻而又轻。

柔嘉不太懂画,只觉得黑黑红红,颇有视觉冲击。杜梦期站在一边,轻声为她解释:

“这是女人被撕裂到流血的器官。”

柔嘉一愣,转头看她。杜梦期盯着那幅画,嘴角带笑,“很抽象吧?但是我能看懂。”

“因为郭祯逼我做的那一天,我就是这种感觉。”杜梦期与柔嘉对视,“一场我眼里珍贵,而他看来不值一提的献祭。”

柔嘉脑袋里“轰”一声,头一回觉得天旋地转,人间是可怖的颜色。

杜梦期仍然笑着说:“我进了医院,郭祯给我一笔钱,说养好了接着来,他带我好好玩。我鬼迷心窍,一直跟他玩到了今天。”

郭祯甚至还比柔嘉小一点。

柔嘉哑然失声,半晌才说了句:“那……你现在想回头吗?”

“你想帮我?”杜梦期顿了顿,苦笑,“也对,你帮得了我。你和普通女伴不一样。”

柔嘉失语。

人人都觉得她和普通女伴不一样,但又没有人觉得,她能跟任宣和有什么结果。连徐展遥也只不过说一句,希望几年以后你们还在一起。

她看着杜梦期仰起头,心里生出一阵长久的怅惘。

“但是积重难返,我已经被鬼缠住了。向来只有鬼饶过人的道理,人要是和鬼斗,只会被拉着一起下阎王殿。”

当天柔嘉没让任宣和来接。时隔几个月,她又一次坐上北京地铁。晚上六点的一号线,人群拥挤、难闻气息,车厢稍稍有些颠簸,柔嘉找不到拉环和杆子保持平衡,只能顺着惯性摇晃,偶尔撞到别人身上,还要匆忙道歉。

她环视周围人群,有人手抓着拉环,头靠着手臂,闭目养神;有人背着半人高的双肩包,佝偻着腰调整姿势;有人坐着,腿上放着电脑,一刻不停地敲键盘……

人世万相,各有各的悲苦,这是她本来应该经历的生活。

回到那间房子已经是夜里七点,一月的天,早早暗下来。

任宣和在玄关等她,关切问:“今天怎么不让我接你?”

柔嘉一边换鞋,一边顺口扯谎,温声回:“杜梦期也坐地铁回去,我不好意思扔她一个人。”

“郭祯不来接她回去?”

柔嘉一怔,看向任宣和。他看到她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似的,眼神移开,想遮掩过去,却已被柔嘉抢先:

“郭祯身边这么多人,他哪里接得过来。”

柔嘉心平气和,甚至语声带笑。

任宣和微微蹙眉,良久没回话。

他伸手想接过柔嘉脱下来的外套,柔嘉手上一顿,似乎只是微不可察一个小动作,然而任宣和却直接拿了过来,直言问她:“沈柔嘉,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说吗?”

柔嘉垂眸。

她也知道她别扭。任宣和固然无可指摘,但她做不到装聋作哑,他与她之间客观存在的巨大鸿沟、他身边朋友对她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

郭祯叫她小嫂子,却不会真的傻到拿她当嫂子。

任宣和等了她很久,似乎耐心耗尽,深吸一口气,转身把她外套挂上衣架。他背影清清寂寂,竟有三分寥落意味。

柔嘉下意识向前半步,动容之下,很想对他说些什么。

偏偏这时候来了电话。

她低头一看,是舅舅。

响过三声,柔嘉还没接。任宣和瞥了她一眼,低声说:“接吧,我回房间。”

主卧门关上,很轻很轻的声音。柔嘉整颗心随着清脆的关门声狠狠震了一下,然后很沉、很沉地向下坠。

她走到阳台,落地窗前。

“喂?舅舅?”

对面是少女雀跃的声音:“姐姐!是我!”

柔嘉想扯起嘴角笑一笑,但整张脸还是沉的,声音微哑:“怎么了?突然打我电话?”

“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嘛!这都一月十几号了,哥哥和我都放寒假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沈莞抱怨。

柔嘉不自觉低了头,抱臂抵御不知哪儿来的冷风。

“快了,再过两天吧。”

“好吧,到时候我也要来接你!”沈莞讲话语调一直是上扬的,光听着,就能描摹出对面俏皮活泼的少女模样,“我跟你说,2月18号舞蹈学院就要初试了,你几号开学啊,会陪我去吗?”

“2月底吧。”柔嘉轻声说,“不过我会陪你的,放心好了。”

沈莞灿烂喊姐姐万岁,惹得柔嘉也笑了。

她问妹妹:“新的老师怎么样?比之前的好吗?”

“好啊,特别好!她教出过好多舞蹈学院的学生呢!很厉害的!就是人有点严格,我有时候要挨骂……”

柔嘉眉眼弯弯:“严格才好,舞蹈学院多难考啊。”

“话是这么说嘛……”沈莞嘟囔,“哎姐姐,你真的找的顾言歌帮忙啊?”

柔嘉嘴角笑意一僵,拉起滑落肩头的毛衣,面不改色扯谎:“是啊,言歌妈妈以前是舞团的,你忘了吗?”

她这理由找得无可挑剔,别说沈莞,沈乔也不见得能猜出实情。

沈莞挂了电话,柔嘉周遭一下安静下来。

她静静看着落地窗外风景。十一层视野宽阔,一眼望去,近处单调的路灯与远方绮丽的金光混成一团。

夜色杂乱无章,如她当下心绪。

她是爱闹脾气,生气的时候、别扭的时候,都不说话。每一次任宣和都会低头,主动来哄她。她都快以为他是个没脾气的人,一旦遇上他对她冷淡,就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是在气她,还是在难过,又或是失望?柔嘉通通不知道。

她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五分钟。

手机电量耗尽,先投了降。

她紧紧攥着黑屏的手机,不自觉咬下嘴唇。

片刻后,终于做了决定。

推开主卧房门,任宣和坐在沙发上,小茶几放着电脑,他目不斜视,只看屏幕。

柔嘉硬着头皮,沉默地走进去。她睡在靠窗那一侧,床头柜摆着她的充电线,非得从任宣和身前走过去不可。

床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昨天晚上他们还相拥而眠。

柔嘉越走越近,任宣和敲键盘的手一顿。

她在他身前停下。

任宣和没有抬头看她。

柔嘉侧过身,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拽住。

她眨了眨眼睛,听见任宣和问她:“怎么了?”

语调平平淡淡。

柔嘉压着喉咙快要溢出的颤抖声音,尽力装作平静:“充电线。”

任宣和轻笑一声,听起来像嘲讽,“外面没有?”

客厅、书房,有的是。

但柔嘉偏偏要走到他面前。

任宣和一把将她拉下来,柔嘉一下陷进沙发里,脑袋狠狠磕上他肩头。

她作势要甩开他手,任宣和却抓得更紧,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虎口卡在她清瘦腕骨。

任宣和第一次姿态强硬,然而他神色依然松弛,甚至是笑着问她:“沈柔嘉,要你说句真心话有多难?”

“我说了有用吗?”柔嘉提高声音,自己都没察觉语调里的颤抖。

任宣和脸色一变,立刻松了手。

柔嘉转过头,情绪如开了闸的洪水,第一滴涌出来的一刹那,就再也控制不住沉静的皮囊。

她五指不自觉握紧沙发边沿,“我说,我怕哪天被扫地出门,我怕别人的风言风语,我怕被捧得太高摔得太惨。但是我告诉了你这些,它们就能消失吗?也不是的。”

柔嘉直视任宣和,看见他动容神色。

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站起身离开,“你忙你的,我今晚睡隔壁……”

“沈柔嘉。”任宣和忽然打断她,“你好歹让我辩驳一句,再把我扔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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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瑞羽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