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倚着书房门框,笼在静寂的暗色调之下,姿态慵懒松弛。
柔嘉怔怔立在玄关。
冬日黄昏寡淡又温软,穿过书房,照在长廊,将任宣和身影割成明暗两半。好像一场暖色调的美梦。
柔嘉声音微颤:“不是说……月底才回来吗?”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任宣和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与她平视,语气漫不经心,“我明明说的是……有人离不开我,我当然要早点回来。”
柔嘉微微偏过头,“哪里就离不开你了?”
任宣和轻笑一声,不与她争,“再说了,二月二十三是个大日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过。”
二月二十三,是她生日。
柔嘉心尖一软,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任宣和一手揽过她腰。柔嘉脸颊靠着他肩头,衬衫温度薄凉,裹着室外干燥的寒气。任宣和应该也才刚到家。
“明天带你去挑件礼物?”
他指尖划过她脊背沟,一路蜿蜒到后腰——前两天磕青的地方。柔嘉呼痛,推了推他肩膀。
任宣和脸色一变,扶着她坐下来,声音也沉了下去:“哪儿伤了?怎么弄的?”
柔嘉手掌搭着他小臂,“不当心撞到了,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一拍他手臂,“你不准掀。”
任宣和平白无故挨打,简直气笑了,“大小姐,我可什么都没做。”
随便他怎么说,柔嘉在任宣和面前从来都不认错。她手撑着长凳站起来,“收拾行李去了。”
任宣和跟在她身后,缠着她问:“所以明天去不去逛街?柔嘉大小姐?”
柔嘉忍不住笑,“去,去还不行吗?你非要破财我还能拦着你?”
任宣和两步走到她身前,挡着柔嘉不让她走,腰受伤了不能碰,他就捏她脸颊,又气又笑:“沈柔嘉,你嘴里是真没一句好话。”
他力道很轻,柔嘉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楚楚可怜表情,任宣和立马就松了手。
再和她讲话时,语气竟然有些惶恐:“好……好了,不弄你了行不行?”
柔嘉一刻也等不得,踮起脚尖,手掌揪着任宣和衬衫衣袖。似乎很郑重,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但又太轻了,轻到柔嘉退回去时,以为自己只是吻了一团春风。
她双颊泛起很淡的绯红色,低着头说:“这样……能抵吗?”
任宣和几乎怔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时,柔嘉已经如一尾游鱼,钻进房间里收拾行李去了。
一路清高到二十岁的任大少爷,为着微小的动作、轻飘飘的触觉,整颗心跳个不停,溺于其中,清醒不过来似的。
-
“……这是今年推出的新款,沈小姐喜欢的话您可以试一下。”柜员把黑色长盒子拿出来,里面躺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在贵宾室白炽灯下,晶莹地泛着冷光。
任宣和取下手腕上的发绳,柔嘉顺手接过来,束起长发。
纤长脖颈,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任宣和俯下身,眼前是沈柔嘉白皙的后颈,左侧有一颗小痣。他从前居然没发现。
他伸手,将项链绕过沈柔嘉脖颈,指节难免与她肌肤相触。任宣和指尖一抖,半晌没系上去。
柔嘉等了他半天,感觉到他那双手在她颈后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足足两分钟,才算等到一句“好了”。
项链安静悬在她颈间,珍贵的、晶莹的钻石,折射璀璨华光。
它很漂亮。
但不该是她拥有的。
任宣和去结账,又帮她配了一副六角雪花耳夹。
柔嘉想把项链摘下来,放回盒子里。任宣和却拉住她手腕:
“戴着走吧,挺漂亮的。”
柔嘉默默想,万一弄脏弄坏,多可惜。
任宣和像是看穿她心事,笑说:“买了就是用来戴出去的,藏起来干嘛?”
他牵着她离开。
偏在这时,对面贵宾室里走出来一男一女,并肩挽手、笑语温言、天作之合。
是顾言歌和温亭。
他们已经看见了她。
柔嘉脚步停了。
顾言歌温和到完美的神色有一霎迟疑。但很快,她又像反应过来似的,挂上揶揄笑容:
“小白眼狼,谈恋爱都瞒着我!”
柔嘉悄悄退后了半步,无力苍白地解释:“我没有想瞒你的……”
任宣和眼神在她们俩之间转过一圈,轻声问柔嘉:“你朋友?”
“是……”柔嘉声音很低。
柔嘉知道,顾言歌一定看穿了很多很多,也一定有很多疑惑。
比如以沈柔嘉的家境,为什么会出入奢侈品门店;比如凭她们俩的亲密,沈柔嘉谈恋爱有什么必要瞒着顾言歌。
只不过言歌一直很聪明,也很体贴。她清楚当着别人的面,不应该问,也不能问。
“你好,任宣和。”
“顾言歌。”
本该轮到温亭介绍寒暄。
但他却只是一蹙眉,疑道:“任……宣和?”
柔嘉恍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抬起头,但已经太迟。
温亭瞥了她一眼,向来温和的神色此刻却无比复杂。
他朝任宣和伸出手,“你好,温亭。”
任宣和微讶,“温亭?”
如出一辙的疑惑语气。
柔嘉闭了闭眼睛,知道有些她尽力想藏住的秘密,此刻已经暴露得一点不剩。
任宣和、顾言歌、温亭,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柔嘉自始至终都是局外看客,或者说,一个陪衬。
分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表面上却人人都平静如水。
顾言歌嘴角挂着莫测淡笑,“这次可就算了。柔嘉,下回我再约你们见面,记得正经介绍介绍。”
温亭温声附和:“对,下回有空,我们请你们吃饭,就当祝贺了。”
“祝贺?”
任宣和问得直白,语气已经不像是对陌生人说话。
温亭眉目带笑,他照着古籍里清风明月的君子长成,气质文雅、语声温润:“我和言歌刚刚选定了订婚戒指。”
柔嘉浑身一僵。
她喉咙仿佛突然间变得艰涩,几乎是下意识问:“这么早?”
顾不上遮掩,显得格外狼狈。
言歌眉头微蹙,瞥了眼温亭。
极其细微的动作,柔嘉注意到了。
温亭只是接着说:“和家里说好了,打算先定下来。订婚宴大概也是这一两年的事,到时请柬一定先给你们送来。”
宁、温两家的姻缘,哪怕温亭不送,也自有人会把请柬安排到任家人手里。
名门之间的交往。
沈柔嘉就像顾言歌头纱上的珍珠、任宣和衣襟上的胸针,是个顺手带过去的点缀。
纵然这些人爱她、疼她,纵然她也依赖顾言歌与任宣和。也没有人会承认,沈柔嘉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更何况,她对这门天造地设的好姻缘,还有别的隔阂。
她生出过不该有的念头,恋慕过不属于她的人。
回去的车上,沈柔嘉始终无言。
任宣和尽量克制自己不去频频看她,但余光总瞟见她安静垂首模样,似乎又回到从前刚认识她的时候,疏离又清淡。
沈柔嘉的生动与鲜活都很罕见。明明那么年轻,却仿佛被磋磨很多年。
他放轻声音,怕惊扰她:“顾言歌和你认识很多年了?”
柔嘉点头,“上大学之前,我们一直在一间学校。”
“她高你一届吧。”
“对。我们一起去比赛,在同一个队,就认识了。”
沈柔嘉心很静,任宣和眼里艰涩难懂的古籍,她却能顺畅地读下来。恰好,顾言歌和温亭都在顶尖学府念中文。原来是志同道合,难怪。
难怪宁家的继女、温家的儿子,都和她关系这么好。
任宣和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神一晃,险些闯过红灯。
他急刹,身体因为惯性不自觉前倾。车子停稳那一霎,任宣和急忙转头问柔嘉:“没事吧?”
沈柔嘉铺在背后的头发稍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挡住眼睛,她轻轻拨开,摇摇头:“没关系。”
车子接着平稳行驶。过了很久,任宣和才听见沈柔嘉主动开口:
“你是不是知道言歌的……身世?”
料到她会问。
任宣和声音温柔到极致,“这不是秘密。”
顾言歌的母亲死了丈夫之后,领着一双儿女嫁进宁家的事,又有谁不知道?
但是任宣和很清楚,沈柔嘉的目的不在于此。
果然,沈柔嘉立刻转头,很紧张模样,“那,我呢?”
她的身世真相与顾言歌紧密相关,她具体有多可怜,任宣和知道几分?
他心里忽然泛起一股异样感觉。
他知道她惶然、敏感、惴惴不安。可为什么半年朝夕相处,还不够她放下心防?
任宣和语气渐渐淡了,微不可察,有一丝涩然:“你告诉我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剩下的,我不问。
副驾驶上,他清晰看见她松了口气。
到家之后,任宣和忙着工作。柔嘉扔下手机和包,说去洗澡。
她的微信刚好在这时跳出提醒,任宣和瞥了眼,“你们班群发通知了。”
柔嘉一边扎头发一边收浴巾,“你帮我看吧。”
任宣和打开她手机,班群里发了个PDF文件,是报社招人实习的通知。
他顺手帮她收藏,又多此一举地点进收藏栏确认。
明明没有必要这样,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疑心和窥探欲逼他变成了最不堪模样。
沈柔嘉的收藏栏里,只有一个文件、两张照片。
任宣和却失手打翻咖啡,冰美式流进USB口,宣告他电脑即将报废。
其中一张照片,是沈柔嘉和温亭的合照。在万人瞩目的文学比赛场,她捧起第一名的奖杯,他戴上第二名的奖牌。
原来沈柔嘉也会意气风发,笑颜粲然。
任宣和来不及处理咖啡和电脑,等他从那两张照片反应过来时,沈柔嘉已经站在他面前。
她移开眼神,对手机屏幕上暴露的秘密视若无睹。慢条斯理抽了几张纸,擦干净桌上的咖啡。
任宣和忽然紧紧抓住她手腕。
手机搁在桌面上。他抬头看她,连勉强的笑容都撑不出来。
“不解释一下吗?”
小吵怡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2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