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任宣和咬着牙念出照片里的八个字。写在明信片上,字迹清峻恰如春山,他太熟悉了,一眼就明白出自沈柔嘉手笔。

她只珍藏两张照片,一张是和温亭的合照,另一张,是珍而重之写下的少女情思。

“13年,9月。”任宣和沉声念着照片显示时间,“沈柔嘉,你真的没有一点想说的吗?”

沈柔嘉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她从遇见顾言歌和温亭那一刻起,就像被抽走一根骨头,沉静到有些漠然。

她唇角逸出一丝笑意,像是自嘲。

“那年暑假的比赛,言歌没参加,温亭发挥不好,所以我拿了第一。纪念一下,不可以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任宣和霍然站起来,提高声音,紧紧盯着她,手背青筋突起,“我要的答案,是今天知道顾言歌和温亭订婚之后,你的想法。”

沈柔嘉分明攥紧了手,她也难过的。却还要装嘴硬:“天作之合,我当然祝福。”

任宣和整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避重就轻、粉饰太平。这就是沈柔嘉给他的答案。

他松开她手腕,退后半步。看着眼前这个人,冷淡、沉默、无动于衷。任宣和忽然觉得他那句话没说错,沈柔嘉真是太凉薄。

他坐了下来,声音渐渐平静,如一捧烧到尽头的灰,冬风一拂,转瞬即逝。

“沈柔嘉,我不是傻子。明摆在我眼前的事实,我做不到装聋装瞎,也没办法信你的鬼话。

“你总不能说,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因为顾言歌要订婚,你舍不得她。”

沈柔嘉仿佛此时才回过神,她眨了眨眼睛,随即看向他,“任宣和,不要再追问更多了,可不可以?”

几近乞求。

任宣和眉间一松。

但随后,他又摇摇头,“我说过,你告诉我哪些,我就知道哪些。但不是每件事情都这样。”

“如果你说不出口,那,只需要回答我就可以。”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时,下意识地拖长了尾音,像是无奈低叹。

“你以前喜欢温亭?”

沈柔嘉隔了很久,才点头。

这已经是她下定决心的剖白,任宣和看得出来。如果是别的事,他绝不可能像这样抽丝剥茧,非要求一个水落石出。

可这件事不一样。

“现在呢?”他又问。

她不回答。也许是没有办法回答。

“说不出口?”任宣和看着她,“做不到违心?不想说好话骗我?”

沈柔嘉摇头,好像终于受不了一样,两手死死撑着桌角,掌心与手腕弯成可怕的弧度。

任宣和被这一幕刺痛,他挪开视线,接着问:“那你当我是什么?”

语声疲倦,他是颓靡的败者。

“半年了,沈柔嘉。你哪怕是堵冰墙,也好歹化掉一点吧?”

一片沉寂里,任宣和始终在等。等沈柔嘉想清楚,又或者,等她放下身段,来骗一骗他。

他很容易心软的。

可是这么久,他也只等到沈柔嘉的一句,对不起。

“半年来,麻烦你了。你给我这么多,我知道我还不起……”

任宣和蹙眉打断她,“我不是要和你决裂,我只是想问清楚。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

他别开头,渐渐没了质问的底气,“……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不是……”沈柔嘉终于慌了,想去牵他,“不是的……”

任宣和避开了。

他把手机推给她,“那,取消收藏吧。”

柔嘉良久没接。

任宣和手始终悬在半空,他自嘲笑了,“只是取消收藏,甚至没有让你删照片。我只求你不要把他放在这么特殊的位置,也不可以,是吗?”

沈柔嘉拿过手机。她有没有取消,任宣和也无所谓了。

他静静看着她把脖颈上的项链摘下来,放到桌上的盒子里。

沈柔嘉声音很哑,“耳夹……我可以带走吗?就当我向你买的,好吗?”

任宣和垂眸合上电脑屏幕,“六百。”

手机响起消息提醒,沈柔嘉转了一千二。

真实价位一千六,任宣和取了个零头。沈柔嘉聪明,翻了个倍给他。

她的行李大部分都还在箱子里,真正需要收拾的,也不过几件贴身衣物。

任宣和始终坐在原处,不到十分钟,沈柔嘉就拉着箱子出来。

她把钥匙放在玄关,隔着柜子,任宣和听见她低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任宣和。”

“……谢谢你。”

大门关上。

任宣和一直坐到夜色升起,皎洁清亮的月光透过落地窗,萦绕他周身。他转头看去,圆月一轮高悬天上。

今天是农历十四。

明天过元宵,后天,是沈柔嘉的生日。

十九岁,公历农历重合,本来是天大的好日子。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和温亭多配的八个字。

他想,你问我北京的月亮漂不漂亮的时候,打电话说新年快乐的时候,有没有幻想过,对面是另一个人?追溯到最开始,你叫出“师哥”两个字时,心里想的那个人,是我吗?

答案如此残忍。

沈柔嘉这辈子,都不会用这么细腻的笔触、这么缱绻的情思,对着任宣和写下“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他是她的消遣吗?连哄骗一下他都不愿意。

-

“你们怎么吵的?柔嘉这个性子,居然也会跟你吵架?”徐展遥从酒柜里翻出一瓶,熟练地往醒酒器里倒,一边还不忘给任宣和扎刀子。

任宣和喝空一杯酒,“她哪儿不会吵?她气人的本事一等一。”

“哦?还是我小看柔嘉妹妹了?”徐展遥语气轻佻。

任宣和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

徐展遥适时闭嘴。

任宣和酒量不行,过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目眩,按着太阳穴逼自己清醒。

徐展遥就笑他,“难得见你喝闷酒,居然还是因为一个小姑娘。我都来半天了,你也不说她怎么惹你了,还把人赶出家门。任宣和,你也是真心狠。”

静寂片刻,任宣和苦笑,“我也没想让她走。”

徐展遥嗤了一声,“那不还是走了。”

“吵得太凶了。她那个性子,我不可能留得住。”

任宣和仰起头,闭上眼睛。

徐展遥叹了口气,问:“那怎么办?分道扬镳到此为止?你舍得吗?”

……

徐展遥到底学商,眼光毒辣,一语中的。简单三个字,问得任宣和哑口无言。

门铃叮叮响,任宣和接通连线。

“任先生,您订的蛋糕已经送到。麻烦您通过一下开门权限,我们为您送到门口。”

今天是二月二十三,农历正月十六。

徐展遥在身后啧啧叹道:“任宣和,你真是活该栽在女人身上。”

“要是真的这么舍不得,你有什么姿态身段放不下的?哄回来才是正经事儿。柔嘉妹妹年轻漂亮的,你要抓不住,大把的人等着呢。”徐展遥摘了眼镜,“别到时候,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事事休,想追都追不回来。”

任宣和沉默。过了会儿,才问徐展遥:“沈柔嘉到底什么性子,你看得透吗?”

徐展遥后仰,懒散靠着沙发,“她有她的骄傲,但是她的骄傲太脆了。”他比了个下坠的手势,“就像一根线,非要拴在房梁上。甚至都不用一把刀,一阵风就能让她摔得死无全尸。”

高自尊,高敏感。

前者源于她的才气,后者,出自她的经历。

徐展遥说得透彻。

任宣和惊觉,他眼里的沈柔嘉,竟然和徐展遥眼里的没什么区别。

他对她,知之甚少。

任宣和太阳穴还突突跳着,头疼隐隐作祟,但他还是接着喝酒。到最后,指腹抹上眼角,才发觉隐有湿意。

他喉咙艰涩,胸口积聚一团郁气,连呼吸都冒着闷痛。

窗外,月亮太圆满。

衬得他身影愈发孤独。

十九岁生日那天,柔嘉是和许莹冰一起过的。莹冰家里也很宽敞,不愧是声名赫赫的许二姑娘。空旷大房子里就她们两个人,简单又安静。

柔嘉接到很多祝福电话。舅舅、舅妈、沈乔、沈莞,还有言歌。

沈莞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悄悄问她:“姐姐,你现在跟谁在一起啊?真的跟你室友吗?”

柔嘉知道她想问什么,单纯的沈莞妹妹相信纯粹的、长久的爱情,期待并且祝福她姐姐能遇到那个合适的人。可是世事总是要对每一个人说抱歉,柔嘉也是不断上演的无常里,最平庸的那个人。

她笑了笑,回:“当然,要让她跟你说两句话吗?”

莹冰立马对着话筒:“哈喽哈喽!柔嘉妹妹对吧?我是许莹冰,晶莹的莹,冰雪的冰——”

沈莞在电话对面咯咯笑,“莹冰姐姐!”

柔嘉跟着她们俩一起笑,眉目舒展,似乎心尖也畅快了一点点。

夜深,柔嘉和许莹冰一块在阳台看月亮。许莹冰坐在摇椅上,一边闲晃荡,一边问柔嘉:“就……结束了?没别人给你发祝福?”

临近十二点,柔嘉的生日要过去了。

她知道莹冰想说谁,但是他,的确一个字也没有说。

许莹冰也不晃悠了,皱着眉头:“那你们,就到这儿了?”

“本来也不指望长久。”柔嘉语气平淡,“及时止损吧。”

许莹冰重重叹了口气,仰头望天,“果然没有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骗人的假话。说得好听而已。”

柔嘉笑笑,“怎么忽然这么感慨?”

许莹冰看向她,眼底复杂,声音哽咽:“我只是……觉得可惜。”

莹冰转头看窗外,“月亮这么圆满,但是人总有缺憾……像你和任宣和,我以为他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你们俩也说分开就分开了。”

柔嘉顺着她视线,看见一轮皎洁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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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倾人城
连载中瑞羽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