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出了点问题,拖延到毕业典礼当天才邮寄到柔嘉手里,明晃晃写着“崔柔嘉”。
她三岁之前姓崔,三岁之后姓沈,兜兜转转,又回头成了崔柔嘉。
不知道是新生,还是重蹈覆辙。
她照着自己定好的路走,六月底和许莹冰告别,搬离宿舍,回到云阳。
闵梦先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到她老同学的项目组工作,岗位核心、待遇优渥。舅舅舅妈得知后,都很满意,沈莞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只有沈乔看着她的入职通知沉默良久。私下里,他甚至特地和她道歉。
“既然知道是我和莞莞占了沈广雅留给你的钱,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好歹争一争,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柔嘉彼时正在收拾行李。公司在青阳,离家里不近。崔观鸿知道以后,先在附近帮她租了套房子。天降的便宜,柔嘉没有不捡的道理。
沈乔语气听上去像为她不平,但柔嘉心里却没多少不甘。这些话早有人对她说过,她也在那个人面前解释了很多遍,不想再对别人多费口舌了。
“占不占的,都已经是定局了。”她平静说,“哥哥不是也早就知道吗?但是你也现在才说出来。”
沈乔国外留学,沈莞念舞蹈学院,柔嘉毕业工作。各自结局尘埃落定,沈乔才替她不平。
柔嘉不需要。
她不怪他——私心而已,人人都有。但沈乔没必要现在装正义公平。
过了七月,柔嘉就搬去了青阳的房子。崔观鸿选房子眼光不错,家具都是新的,装修也很精致。她零零碎碎添了几样,就住得很舒服。
八月中沈乔出国,柔嘉和舅舅舅妈表妹一起到机场为他送行。舅妈隐忍落眼泪,咬着牙和儿子说再见。沈莞躲在柔嘉身后,把柔嘉肩上衣服哭湿了。
月底沈莞开学,她坐了两年高铁,这次想坐飞机走。舅舅舅妈觉得不安全,不愿意。最后是柔嘉给她订的票,也是柔嘉悄悄把她送到虹桥机场。
沈莞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问:“姐姐,你和那个谁是分手了吗?”
妹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柔嘉从来没告诉过她。
柔嘉点头。
沈莞问为什么,柔嘉只是笑笑说:“他要出国。”
然后她把妹妹送上飞机,回到青阳的出租屋里,第二天就要准备入职。
也许是闵梦先推荐她的缘故,柔嘉入职没多久,就进了公司承办的一个大型晚会的核心策划组。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梦里都是策划案、流程稿,九点上班,凌晨下班。临近彩排的时候,睡在场馆里都是常事。
流程稿调了百八十遍,柔嘉来回返工,手指打得抽筋。
因为中途有个外联对接的员工生病了,领导大手一挥,把她的活儿也扔给了柔嘉。柔嘉左半边脑子在策划和导演组,右半边还要应付艺人团队,一天忙得连囫囵吃口面包的时间都没有。
十月,晚会举办当天,柔嘉穿着黑衣服、挂着工牌,在导播间悬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心。中途出了不少小差错,她得去场馆各处修修补补。好在最后还是顺利举行,庆功宴上人人笑语晏晏。
老板亲自过来敬了她一杯,“柔嘉辛苦了,你是咱们项目组年纪最小的,这次承担这么多工作,不容易啊。果然是闵梦先带出来的人!”
她有三天休假,都浪费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
不久之后,补贴进账,小五位数,抵她一个月工资。柔嘉三分之一转给舅舅舅妈,剩下的都丢进银行卡里。
她物欲不重,工资又高,才工作没多久,手头已经很宽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有项目的时候天天加班,清闲的时候一休就是半个月,柔嘉慢慢习惯媒体人的作息,工作步入正轨,进账也渐渐多了起来。
两年之后,崔观鸿出首付,给她在青阳买了一套房子,九十平,空间很宽松的两室一厅,离她公司开车十分钟的路。
装修的钱本来是柔嘉自己出,但是舅舅舅妈非要贴补,说什么也不肯让柔嘉自己花钱。她拗不过,也就顺其自然接下来了。原本装修的钱,柔嘉拿去买了辆车,二十多万。
柔嘉二十四岁,房子地段好、格局好,又按她喜欢的风格装修。车子不是很贵,但内饰是她精心挑选的。加上手头还有存款,简直过上最舒心的独居生活。
崔观鸿对她有愧,舅舅舅妈也心虚,长辈们平时没事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偶尔来家里的,只有沈莞。
妹妹还和男朋友如胶似漆,抱着手机总爱聊天。沈莞本来就不清醒,柔嘉怕她溺得太深,顺口提醒了一句。
沈莞却沉了脸抱怨,姐姐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柔嘉脸色一变,半晌没说出话。
她想:也对,她有什么资格提醒沈莞呢?
柔嘉后来再没拉黑过任宣和。他和她都不是爱发社交平台的人,如果不是偶尔同时点赞的通知,真像彻底陌路人,死生不复相见一样。
他毕业之后过着什么生活、身边有什么朋友、是不是认识了新人,她通通都不知道。
惟一一次窥见他在国外的日子,是她第一个项目结束,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在地铁上机械性地刷手机的时候。
任宣和久违更新朋友圈,配了六张图,四张是风景。一张是模糊的人影,只有侧脸,看上去是别人偷拍。
最后一张,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他们在米兰街头肩靠着肩,女孩系着一条围巾,左边一根流苏断了一截。那是柔嘉拆快递的时候失手割断的。
或许任宣和已经走出来了吧。他的人生鲜花着锦,有的是缘分可以遇见。
柔嘉熄掉手机屏幕,脑袋靠上栏杆。
地铁偶尔晃荡颠簸,把她的记忆都晃晕了、荡没了。
之后柔嘉也试着和顾言辞走到一起。卿夏有了男朋友,言辞再怎么放不下也没办法。他们俩在工作间歇偶尔约会,常常是彼此无话,徒给身边添点人气。
那年九月底,柔嘉作为核心成员主办的中秋晚会项目结束之后,她向老板请了半个月的假,订了一张去斯洛文尼亚的机票。
没什么缘起,只是兴之所至,她高强度工作两年,银行进账一大笔,觉得自己应该休息一下。
顾言辞得知之后,想陪她一起去。柔嘉答应了。
他们坐摆渡船到布莱德湖的湖心小岛,并不虔诚地在教堂闲逛;坐着缆车爬上卢布尔雅那城堡,俯瞰异域城市风情;再去波斯托伊纳溶洞看钟乳石,没有国内绚丽的灯光,也没有浪漫离奇的故事;最后去到皮兰湾,沿着码头散步,紫红云霞掉进海里,像掉在柔嘉脚边。
中途路遇热情的酒庄庄主,说她是漂亮的东方茉莉;吃饭的时候见到几个年轻女孩,说着西班牙语,言辞推她去和她们聊天,柔嘉一开始觉得尴尬,但那些女孩热情又友善,临走前还送她一瓶酒。
她过得很开心。但顾言辞对斯洛文尼亚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尽到恋人的责任,尽职做个安静的陪客。
柔嘉放慢步调,在斯洛文尼亚待了整整十二天。这是个很小的国家,她走着走着,就把风景看遍了。
钴蓝色的湖、洁净的冰川谷、青翠欲滴的草地、最古老的葡萄藤、蜿蜒海岸线与幽蓝色海水。
她把这十二天凝成简简单单的几张照片,然后时隔半年,更新了朋友圈。
柔嘉曾经和别人约定,要到斯洛文尼亚来。虽然有人早早失约,可愿望还是要实现。
十二天后,飞机落地虹桥机场,柔嘉和顾言辞分手。
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只是不适合做恋人,及时止损对彼此都好。
柔嘉再次投入高强度的工作。
她在公司满三年之后,偶尔有其他公司向她抛来橄榄枝,更优渥的薪资、更核心的岗位。老板得知以后,直接给她升了职,相应的薪资也有巨大提升。
柔嘉于是也不再另寻高枝,毕竟是闵梦先的老同学,她还是感激闵梦先提携之恩。
这一年,沈乔也回国了。舅舅身体不好,柔嘉就替他们去接他。
哥哥已经拿到一家大公司上海分部的offer,准备在家休息一个月就入职。他和柔嘉寒暄两句,得知她现在待遇,不禁摇头笑笑:“去国外镀了趟金回来,钱花掉不少,也就和你拿差不多的工资。”
沈乔感叹:“柔嘉,家里一直都是你最省心。”
柔嘉把哥哥送回家里,舅舅舅妈留她吃饭。
沈莞大学毕业之后考进歌舞团,偶尔会和柔嘉工作重合,来姐姐办的晚会上表演节目。
舅舅舅妈年纪都大了,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又是送到北京、又是送去国外,眼见着终于再次团聚,吃着吃着饭,都掉了眼泪。
年末沈莞和男朋友领了证,请柔嘉做伴娘,在婚礼上抱着姐姐和妈妈哭得不成人样,妆都花了。
她男朋友虽然在上海工作,但沈莞平时各地巡演,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家里人劝过她,这么年轻别急着结婚。但是沈莞拧,舅舅舅妈劝了几次也就作罢。只是在婚礼之前,还会把柔嘉和沈乔叫来,拜托他们俩好好看着妹妹,以后妹妹婚姻要是出什么问题,都帮她一把。
柔嘉和沈乔当然应下。
第二年春天,沈乔也谈了恋爱,说是从前的同学,却不肯带来给柔嘉看一眼。
柔嘉当时过了二十五岁,也不是太着急的年纪,但舅舅舅妈看沈乔和沈莞都慢慢有了归宿,也难免开始着急她。
她和顾言辞分开之后,没谈过别人。一是工作忙,除了加班就是出差,二也是她们那个行当遇不到几个正常男人。
于是舅舅舅妈再担心,柔嘉也只能敷衍说,急不来,都是缘分。
忙忙碌碌中,柔嘉迎来了二十六岁。
许莹冰特地从北京飞到上海陪她过生日,订了外滩的江景餐厅。顾言歌、温亭、顾言辞都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晚,她遇见了陆维则。
持续几年的单身生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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