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你邮寄的门票,但昨天才拆开。”林时怀着歉意对巴顿说。
巴顿松了一口气,眉角眼梢挑起:“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是说太遗憾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一家公司做笔译员,有同事是你的球迷呢。”
他把浑身摸遍没能摸出一只笔,起身要去问侍应生要:“带本子了吗?我给你签,签多少都行。”
“有的。”林时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帮我签两张,不,五张吧。”
巴顿特别问明男同事的名字,林时只报出那天讨论比赛的两人,他写了大大的两张to签,认真到字迹有点变形。
他无比希望自己是顶尖明星球员,别人能因此认为她交际人脉广得很,她能在公司过得轻松一些。而他现在虽然已经功成名就,但距离目标还有一段距离,这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
看她仔细地收好本子,巴顿问:“你有办乔迁庆宴吗?”
“没有呢,房子太简陋了。”赛蒂亚的风俗,新房落成或者搬家后,房主会邀请亲朋好友庆祝。
“所以才要办派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和家里人都有空,我们去帮你暖房。”巴顿兴致很高,他谋划着该给林时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
只是年轻人聚在一起饮酒享乐,林时不感兴趣,但加上布朗夫妇,他们以家庭的身份参与社交,她想象那副画面,觉得正式又温暖。她有了交际的家庭,让当地人看看她不是孤单一个人,人留在赛蒂亚,社会关系网络也同样建立。
“好啊。”林时点头,问,“下周日你们都有时间吗?”
“肯定有!”巴顿擅自替家里人做主,没有一点儿迟疑。
“你们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游戏?我提前准备。”分手后长久的失意沉沦让林时几乎忘记了娱乐的存在,但是巴顿一家唤醒了她的记忆,对于快乐的贪婪让人本能地开始期待。
“吃什么都好。我不太常玩游戏,但是我爸妈很擅长玩斯萨克德牌。”巴顿殷切地把一家人的喜好全出卖给林时,因为太高兴没注意遮挡好脸,被周围人认出来,瞬间成为聚会的焦点。
教练远远地招呼他过去,巴顿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地问:“你呆到几点?”
看了眼时间,林时说:“等阿利醒了我再走。”
“好。”巴顿迈着大步离开,赶时间似的。
他刚走不久,侧倒在卡座上的阿利睁开眼,嘟囔着说要回去睡觉。
林时给巴顿发了条信息,问清楚地址,打车送阿利回到租住的房子,脱鞋换衣服,等她沉入梦乡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坐地铁辗转公交回到小镇,去超市采购了派对用的东西,步行回到房前。
时间接近晚上7点,快递小哥拿着邮件靠近隔壁房子,正要敲门。林时想起艾维斯的嘱托,扬声说:“他不在家,给我吧。”
快递员想起收件人提前嘱咐过,确认道:“林女士?”
“是我。”
接过几封厚厚的邮件,林时从包里翻出艾维斯家的钥匙,打开门。
她想把邮件放在桌面上,但屋内窗帘都拉着,黑暗不见光亮,根本看不清陈设。
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没找到开关,她拿出手机打算开个手电筒,身后骤然袭来一道风势,接着她整个人都被反绞住手腕压在墙面上。
力道很大,皮肤接触到的骨骼和肌肉无一不在提醒她身后的是个保持锻炼习惯的男性,压制她轻而易举。
后背汗毛直竖,林时胡思乱想。难道是有人入室盗窃被她撞破?为自保,林时紧闭双眼,头也不敢转,小声道:“我只是帮邻居浇花的,没看清楚你的样子,我马上就走。”
“啪嗒”一声,隔着眼皮也能察觉到室内灯光亮起,身后的男人立刻放开了她,沙哑的声音中充满愧疚:“不好意思,我刚睡醒,忘记拜托你的事,还以为有奇怪的人潜入。”
是熟悉的,艾维斯的声音。
林时大松一口气,回头睁开眼确认是他,脱力地靠着墙,平复呼吸:“还以为要出意外了。”
艾维斯穿着宽松的睡袍,连声说抱歉,请她坐到沙发上。林时摇摇头:“不是说今天还在出差?”
“小问题,提前处理好就回来了。”艾维斯问,“今天出去逛街了?这么晚才回来?”
“算是吧。”林时没进屋便先来给他放邮件,手上还拎着大包东西,往上提了提给他看。
袋子鼓胀,商品堆到提手差点满出来,艾维斯轻易地看见了摆在最上面的几副牌。
“你有朋友要过来玩?”艾维斯谨慎措辞,就算关系疏远,用朋友代称一般不会被纠正。但如果关系更进一步,就会获得专属称号,以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定会说清楚。
“嗯,”林时坦率的回应和接下来的邀请让他浮现出笑容,“下周日暖房派对,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参加。虽然没什么好玩的。”
艾维斯虽然想一口答应,但一贯谨慎的作风让他含蓄地说:“应该有时间,谢谢你邀请我。”
“钥匙和邮件。”林时把东西交割好,和艾维斯互相道别后回了自己家。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看起阿利的小说,小说名很直白《我的青春年华》。
那必然涵盖了部分阿利的个人经历,不知道她是将那些过往变了形貌揉入故事中,还是如实记述。想到阿利所说的话,像是一种预告般,把林时猜测的天平倾斜向后者。
从第一段起就是第一人称视角,完全由阿利的口气,从以优异的成绩升入高中开始记述。阿利的文字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都让人觉得痛苦,但那痛苦又是如此让人怀念。
整本书只有15万字,林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从头看到了尾。
关上电脑,林时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书很好,起码在她看来绝对不逊于上一本《飞翔的派》,上一本时间止于初中,整体基调是轻松的,小烦恼也显得可爱。而这本却不一样。
阿利用作家敏感的触角探知世界和自己的内心,完全不避讳地描述自己的情绪变化和内心的幽暗。她自信满满地进入高中,但一次次发现自己的平凡甚至平庸后痛苦不已,对那些天之骄子怨恨又羡慕,忍不住在背后给他们下绊子,但结果总是无伤大雅,万众瞩目的人依旧闪闪发光。
小说节奏很快,时间一直记述到大学毕业为止,所以说林时也成了她笔下的一个角色,她用了代称,林时一开始都没有对应到自己身上,直到L小姐和球队副队长开始产生情感纠葛。
阿利笔下的自己是那么陌生,浑身笼罩着光环,是让作者羡慕嫉妒的存在。何况她还“轻易”地得到了阿利最关注的副队长的爱,成为了她曾经幻想过的童话故事中和王子有美满结局的女主角。
她写着:“整个上学期,每次看见L对外物满不在乎的脸,看见她目标明确地在篮球馆和图书馆之间穿梭,看见球员们对她的格外关注,我就嫉妒地想扔下所有工作离开,让她更累,让她出错,卑劣地希望她会因此而受到教练的训斥。而我确实这么做了几次,收效甚微。一次寒假实习中,副队长私底下警告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们第一次站的这么近,我想拥抱这个闪闪发光的存在,又想狠狠推开他冲他怒吼,他根本没注意过我,连我们是高中同学都不知道。但是过去几年经历的一切让我只会本能地用良善和平庸伪装。时至今日,L都不知道这一切。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道,她是个好人。”
全文如此,阿利对自己的内心活动没有丝毫美化。
林时陷在回忆中许久,回过神来后自觉并不怪阿利,谁没有点阴暗的思想,敢于剖析自己的内心并如实写下来已经胜过绝大多数人了。
书的内容质量也没有问题,林时能在阿利的叙述中找到许多有同感的描述,这将使得她的翻译工作事半功倍。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要不要翻译这本写了自己也写了罗伊(她觉得自己完全不是书中记述的那么完美,反而过得相当痛苦,和现实出入甚大)的书籍。
万一出版,读者会怎么看?他们所关注的重点还是书籍本身吗?
然而明天要上班,没有很多时间供她纠结思考,奔波了一天的身体比精神更先一步感觉到疲惫。林时钻进被窝,把一切事都撵去了明天。
第二天是新的一天,新的她开始痛恨昨天的自己为什么没有考虑好问题。如此日复一日,被繁多的工作麻痹,或者说作为借口,林时一直挨到乔迁庆宴当天都没有跟阿利联系过。
第一个到来的是巴顿一家人。布朗先生夫妇亲切地抱了抱她,送上一份礼物。
整套带金边的厨房餐具,杯盘碗盏到水壶都一应俱全,布朗太太说:“我觉得你应该需要。”
“非常感谢,真的太好看了。”这是份用心准备的礼物,价格没有太超过,又很合适,合适得让林时时时刻刻能从布朗一家体会到家的温馨,“我买了蛋糕,做的是江国菜,也有赛蒂亚传统肉食和炖菜,招待不周,你们随意取用。”
布朗先生率先尝试她的家乡菜,非常给面子地夸赞她厨艺精湛,夸得让林时都不好意思起来。
她出去拿刚送到的生鲜,巴顿跟了出来。即便是秋冬季节,他穿的也和林时不在一个时节一样,又少又薄,却不觉得冷,薄毛衣下是鼓胀的胸肌和臂肌。
“这个给你。”他将一个礼盒从身后拿出来,大小和披萨盒差不多。
“你家不是送过礼物了?”林时不收。
“是我自己送给你的,收下吧。”不知道是不是室外确实冷,他脸上有了红晕。
林时刚要打开,艾维斯从隔壁出来,朝她微笑致意,手中捧着一大束紫色鸢尾,几步就走了过来。
“在聊什么?”
“拆礼物。”礼物盒里面是个扫地机器人,她感慨道,“好实用,谢谢!”
“我的礼物。”艾维斯把花和素雅的盒子交给她,也不进屋,等着她一齐拆开。
“笔记本?”林时拿出礼物,真的是一本笔记本,不是电脑。
艾维斯笑着示意她打开看看。
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让巴顿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他想回去,却又好奇艾维斯的礼物是什么,是不是比自己的更符合她的心意。
于是他看到林时翻过几页纸后,异常吃惊地抬头看向艾维斯,兴奋肉眼可见的从身体泛动到皮肤表层。
她刚才拆他的礼物时没有这样激动。
巴顿不甘心,但他知道自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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