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云站在殿外,长眉一扫,清楚地看见了偏殿匾额上的字:戒律堂。
岳思凡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执鞭一事由我的弟子代劳。”
“子慎,去请峰主的琉璃鞭。”
李逢云在殿内跪好,闻言猛的抬头,只见面前的小弟子手里,正握着一根通体莹白的长鞭。
“得罪。”小弟子轻声说。
“——啪!”
鞭风呼啸破空,狠狠抽在李逢云的后背上,他登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毒虫千抓百挠,痛彻入骨。
鞭子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每次都穿透肺腑,雪白的长鞭逐渐被染成鲜红,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小弟子以为李逢云快要受不住了,不由得放轻了力道,低声询问李逢云的情况。
不料李逢云并未回应他,只是堪堪抬眼,目光死死地盯在鞭柄的位置。
那上面有他亲手刻上去的一个“平”字。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执鞭,自然不足以让李逢云经受不住,可若是用的郁平的法器,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李逢云本就对这琉璃鞭有心理阴影,更何况郁平修为高深,也不知往这法器里注入了多少灵力,这样一来,李逢云倒真有些身心俱残遭不住,将自己这些年得的那一身本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下,落到李逢云眼角处,迷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火辣辣疼了一片,意识也不甚清明,只能隐约听到殿外有人正在交谈:
“本以为峰主的琉璃鞭只是摆设,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唉,峰主待人向来宽厚,居然会重罚新弟子。”
“李逢云看起来都快不行了,峰主的法器当真厉害。”
“啧啧,我听说这琉璃鞭只抽过李逢云一人,跟专门为他准备的似的……你说这抽身上得是什么滋味?”
“你疯了吧,还想试试啊?”
李逢云身形摇晃,神识不清地听着外面的人低声议论,忽然笑了一下。
琉璃鞭居然只用来罚过他……那他还真是足够特殊。
执鞭的小弟子见状险些吓死,赶忙停了手。
他看李逢云突兀地笑了一声,还以为新收的内门弟子被自己给打疯了。
“这是何苦,”岳思凡叹息着上前,虚虚探了下李逢云的脉搏,“唉,既然已经受完罚,便赶紧带回侧峰医治吧。”
李逢云眼前一片朦胧,他硬撑着站起身来,踉跄两步,而后伸手夺过了小弟子手中的鞭子。
“哎?”小弟子惊呼一声,“那是峰主的法器,你不能——”
话音未落,李逢云便运起内力,捏了个清洁诀。
染得血红的琉璃鞭瞬间恢复如初,通体莹白,一尘不染。
“?”岳思凡没理解这孩子的脑回路,命人端着宝盒上前,让李逢云将琉璃鞭放回原处。
李逢云低着头一言不发,指尖在那个“平”字上摩挲了半晌,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他气息不稳,低声说了句“多谢”,然后就直接转身出殿,摇摇晃晃地御剑朝侧峰飞去。
周遭弟子皆是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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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清闲。”
郁平刚踏进赵辞的院落,就看见这人正捂着胳膊闭着眼,躺在雕花软榻上,使唤两个杂役下人,一个喂他吃葡萄粒,一个给他扇清凉风。
赵辞院子的布局可以称得上骄奢淫逸,即便此刻天色微暗,他的院落也明亮非常——用得不是普通烛火,而是凡间千金难求的明珠宝石。
郁平每次进他院子都怕被闪瞎眼,他过去踹了这大少爷一脚,训斥道:“别装残废了,去给你师兄赔礼道歉。”
赵辞俩眼一睁,一骨碌爬起来,挥手把下人打发出去,然后震惊道:“我哪有师兄?”
“李逢云入我门下比你早得多,自然是你师兄。”
赵辞嘴一瘪,更无语了:“这能算?”
“我说算就算,”郁平又踹了他一脚,“你无缘无故挑衅李逢云做什么?也不能怪人家出手伤你,去道歉。”
“诶呦师父,”赵辞鬼哭狼嚎一声,跳着躲了躲,“他差点杀了我,如果不是您的符咒,我现在都成一滩烂肉了!哪有我给他赔不是的道理?”
郁平看着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徒弟,额角突突的跳。
系统不是说了,赵辞是李逢云未来的得力干将吗?俩人怎么能在这会儿结下梁子?
“再说了,那李逢云对您绝对没安好心,”赵辞理直气壮,“我倒希望您直接把他杀了——”
“此子断不可留啊师父!”
郁平顺手拎起小石桌上的折扇,重重敲了一下赵辞的脑袋:“少废话,快去!”
“否则每日背诵清心经一百遍,直到李逢云禁足结束。”
赵辞闻言立刻摆出一张苦脸,做小伏低地去了。
待到整个院落安静下来,郁平才凉薄地一掀眼皮:“满意了?”
系统瓮声瓮气:“进度尚可。”
“李逢云不提受罚一事的话,我都该忘了……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系统沉默两秒:“您老人家忘了吗?我现在无权探查男主。”
郁平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随口点评:“废物。”
系统干笑:“不过你又不是不能去看望男主,没准被你狠罚一顿后,他羞辱你的意愿会更强呢。”
胡扯。
如果李逢云一直不认罚,那才是把郁平的脸放在脚底下踩。
谁知道这小子这么实诚,过了好几天了还记着,真老老实实领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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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云上半身光裸,趴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头脑中思绪混乱,一声不吭地任由杂役弟子帮他上药。
郁平还是没来。
若放在以前,给他上药的人才不会是一个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名叫夏桐,看起来机灵乖巧,是岳思凡安排给李逢云的。
他的后背满是伤痕,夏桐光是看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擦药的手不由得轻颤。
“若是太疼您就说一声。”
夏桐轻声细语地提醒,李逢云没有任何回应。
还不来。
郁平的脸在李逢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连背上钻心刺骨的痛感都被忽略了几分。
“李师兄!”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没等李逢云回应,室内的门就被人推开,一道赤金身影顷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辞浑身丁零当啷,往那一站就开始弯腰抱拳,声调敷衍无比:“我听师父的话来给你赔罪,不该对你出言挑衅,对不起!”
而后不等李逢云反应,赵辞又开始自顾自的点评:“你这住处不行啊,外边也素净,里面也古朴,我给你送点儿东西来?”
房间里有些昏暗,赵辞像是有夜盲似的,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两个硕大的夜明珠。
李逢云:“……”
他眯了眯眼,怀疑这人有疯病。
“你要做什么?”李逢云声音微冷。
赵辞满脸无辜:“赔罪啊。”
“滚。”李逢云不愿和他多费口舌。
“正合我意。”赵辞见状也乐得省事儿,把夜明珠重新塞回自己的戒指里,转而拎出另一个东西,“师父托我带给你的丹药。”
赵辞把一个秀丽的小瓷瓶放到了李逢云床头。
李逢云睁开了眼。
“嘎吱”一声,门再次被打开,赵辞准备晃悠出去。
“等等,”李逢云忽然开口,然后压低了声音,“郁平的伤……如何?”
赵辞站在门口,意味不明地看了李逢云一会儿,忽而笑道:“师兄修为尚浅,师尊受到的反噬不值一提。”
李逢云轻轻呼出一口气。
的确。他并未使用魔功,对郁平来说造不成多大威胁。
“你也先出去吧。”赵辞离开了一会儿,李逢云开口让夏桐也出去。
夏桐应了一声后退下,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李逢云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李逢云忍着背后撕扯的疼痛感坐起身,催动灵力设出一个透明屏障,与先前郁平所设的防止魔气外泄的屏障毫无二致。
而后他心神沉淀,开始用魔功为自己疗伤。
李逢云没有尝试过同时使用灵气和魔气,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乱窜,震得他识海都有些不甚清明。
神智逐渐不清,李逢云生出些许懊悔的意味来。
他不该这么听话地任由郁平拿捏,自己明明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和郁平对抗,何必再到他手底下讨苦头吃?
当真是贱。
郁平那张脸再次浮现在李逢云的识海里。
一如往常,对方一双凤眸微挑,瞳色浅淡,顺着直挺的鼻梁而下,是微抿的薄唇——这张嘴没少说别人的刻薄话。
李逢云浑浑噩噩的想着,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忽然之间,郁平的脸色变换,与李逢云冷漠相视,眉目间全身对他的厌恶——
无数张郁平的脸夹杂变换,温柔的、戏谑的、憎恶的、嗔怒的、失望的……无数张脸在眼前飘忽不定,像是要将他彻底逼疯才作罢。
李逢云方才提起的唇角慢慢落了下去。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即刻屏息凝神。
可不知是不是同时使用灵力和魔功的缘故,李逢云体内两股力量针锋相对,魔气乱窜,仿佛要将他的经脉冲断。
他忍得痛苦,额头上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恰在此时,李逢云又想起了郁平那漠然的目光。
滔天的恨意登时如巨浪升起,将李逢云尽数淹没,他猛的睁眼,双目已然变得猩红!
视线模糊之间,李逢云出现了幻觉,那张脸居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逢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猛的欺身上前,宽大的手掌扼住郁平的喉咙,反身将人死死按在了床榻上!
不是幻觉。
“郁、平。”李逢云声音发哑,气息紊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人,“郁平……你竟还敢出现在……”
郁平没料到自己一进门就会遭遇这种报复。
他被李逢云困在床榻间,脆弱的脖颈也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李逢云长发如墨散下,发丝凌乱,掌心灼烫,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深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郁平丝毫不慌。他微微仰头,抬手攥住对方手腕,语气轻飘飘的:“李逢云,你要造反么?”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专注地看着李逢云,好像眸中只能装得下他一人。
李逢云呼吸一窒。
手腕处传来温软的触感,是郁平的手。
郁平正轻轻牵着他的手腕。
李逢云心念微动,逐渐恢复了理智。他眼底的血丝尽数消失,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在郁平面前半跪下来。
光影交杂之间,李逢云的神色不明,他喉结轻轻滚动:“弟子犯上……还请师尊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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