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呼出声,盛大人在盛芷兮跳下的一瞬间冲了上去,被京卫司横刀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跳了下去。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盛芷兮的胳膊,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凌昭拉住盛芷兮的手臂,狠狠地磕在墙沿,骨裂般的疼让凌昭忍不住额角一跳。
盛大人瘫软下来,在场人谁都没想到这女子真敢跳下去,也是吓了一跳。
陈翡予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看着盛芷兮跳下去,却没有勇气上前拦住她,他身后是皇权,他身前是十几年苦心经营的功名利禄,他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像凌昭一般义无反顾。
果然,他的爱意胆小卑贱,一文不值。
主街上传来惊呼声,许多人都看到了悬在半空的盛芷兮。
原璟看到凌昭冲了出去,当即就要冲过去,老皇帝突然转头,看向了有些焦急的原璟,目光莫测,看的原璟心惊,他只能稳住心神。
老皇帝一巴掌拍的桌子嗡嗡响,他怒斥凌昭:“凌昭,放开她!让她跳!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忠肝义胆!”
大风吹的盛芷兮呼吸不畅,她抬头看着拼了命拽住自己的人,笑着说:“凌将军,放开我吧。”
“不行,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你若死了,你所谋求的,如何实现?”
盛芷兮摇了摇头,风吹的她话语支离破碎:“凌将军,放手吧,我意已决。”
说罢,使劲去掰开凌昭的手,凌昭大概是脱臼了,本就使不太上劲,盛芷兮不管不顾的掰扯他的手,终于挣脱开来。
“不要!”凌昭猛的将身子探出一半,险些窜出去,被一旁的人眼疾手快拽了回来,惊的原璟一身冷汗。
百姓们仰着头还在观望,就看到一抹黄色快速坠落,然后是破碎的肢体,蔓延开的血迹。
尖叫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大街一瞬间乱了套。
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明月悠悠升起,夜已过半。
凌昭挣脱开来,再过去,就只看到了惨不忍睹的盛芷兮。
皇后匆匆跑来,往日里的冷静自持通通不见了,连头上的珠钗都有些乱了,她还未站定,就听到一声落地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一阵轻微的破碎声。
如果非要说是什么的话,那大概是赫连青姝寄托在盛芷兮身上的渺茫的希望。
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母后!”原璟看到了皇后,急忙过去搀扶。
“盛家姑娘呢?”皇后的语气颤抖。
原璟看了一眼城墙,不再说话。皇后浑身发抖,她带着恨意看向了老皇帝。老皇帝依旧饮着酒,仿佛盛芷兮的义无反顾只是一场索然无味的闹剧。
“怎么惊动了皇后?”他像是才注意到皇后一样,招了招手示意皇后过来。
众人听见皇帝说话,才回了神。
赫连青姝屹然不动,老皇帝变了脸色。
贱人!
老皇帝突然暴怒,一把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
盛芷兮是贱人,赫连青姝也是!
区区女子,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脸了,还妄想翻了天?老皇帝冷哼一声,赫连青姝这个贱人也是,早年间还想分自己的权,还想和自己平起平坐!一介后宫妇人,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中龙凤?
贱人!
生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天下的女人,都是贱人!
老皇帝伸手整理自己刚刚砸杯子时弄乱的袖口,微抬下颌,看向皇后,皇后固执的瞪着他,脚步却还是走向了他。
原璟搀着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在颤抖,是气愤?还是害怕?
“母亲?”
皇后不回应他,走到皇帝身旁,落了座。
“盛大人,你可真是教养个好女儿!”老皇帝瞥了一眼跪在席间的盛少恒。
盛大人只是伏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辩驳,昔日里春风得意的吏部尚书,此刻间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
“陛下,臣罪该万死!”盛少恒声音嘶哑,长跪谢罪。
老皇帝冷冷的扫视一众,说:“她既然一身赤胆忠肝,那就晒着吧,我倒要看看有几分真情。”
老皇帝悠悠站起身,将手背过身后,转身离席,身后的侍卫们鱼贯而出。
盛大人膝行向前,大喊着:“陛下,陛下,容老臣给女儿收尸吧陛下!”
老皇帝充耳不闻。
谁也不敢去扶一下还在跪着的盛大人,龙颜震怒,盛家这是必要遭殃。
凌昭还没从盛芷兮挣脱自己坠落的余悸中出来,他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所有人,只身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盛大人。
原璟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席间,安抚完自己的母亲,主持局面,让大家都散去了。
这场闹剧潦草收尾,盛芷兮的尸体停在城墙下,老皇帝派京卫司的人把守,胆敢有收尸者就地处决。
盛夫人一到现场,看到自己的女儿就晕了过去,凌昭站在尸体旁边,血还在汩汩的流,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盖住了盛芷兮。
凌昭听到有零零碎碎的哭声,回头去看,是一群年轻的女孩在偷偷抹着眼泪。
凌昭回想起盛芷兮的一句火种不息,此刻才真有了感受。
不出一天,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偷偷祭拜,守在盛芷兮的尸体不远处不肯离开,盛芷兮这一跳,让全天下看到了女子的烈性。
原璟为了保下盛家,在承德殿外跪了整整五天五夜,最后老太傅和几位大臣一块去求情,老皇帝在承德殿里的骂声传了二里地,将原璟骂的体无完肤,这才算才松了口,免了盛家的死罪,只下令驱逐盛家,后代子孙不得入京。
这已经是原璟能求来的最好的结局了。
盛大人辞了官,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
盛夫人一夜白发,跪在女儿尸体不远处不肯走,盛大人亲自过来,颤颤巍巍的搀扶起自己哭肿了双眼的妻子离开,半生为官,一朝梦灭。
盛家狼狈的逃离京城,只留下盛芷兮的尸体横尸街头,无人敢上前收尸。
昨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这大概是今年鹤京最后一场雪了,凌昭同老皇帝求了多日,想要让盛芷兮体面一些,老皇帝不允许,求得老皇帝恼了,罚了凌昭半年的俸禄。
凌昭去棺材铺问了问,为盛芷兮打的棺材已经好了,凌昭一个人拉着牛车,亲自到城墙下,替盛芷兮收了尸。
他胳膊脱臼,使不上力气,光是抱起盛芷兮就已经费了很大的劲了,旁边的侍卫见他也不敢多为难,只能一遍一遍提醒他:“将军,陛下不许任何人替她收尸…”
凌昭兀自将盛芷兮的尸体放入棺材里,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说:“若有罪,那便是我一人之事。”
眼见尸体要被带走,侍卫们有些急,横刀拦住了凌昭,凌昭右手脱臼,无法使刀,只能喝止他们,正纠缠间,身后有一人声传来:“放他走吧!”
凌昭回头一看,是陈翡予,几日不见,憔悴了很多,再也看不到身上那股傲气凌人的劲,他冲凌昭拱手,语气有些不曾见过的卑微,他说:“凌将军,多谢!”
凌昭没有回应他,侍卫们不敢再拦,看着凌昭将盛芷兮带走。
主街上围了不少女人,看着凌昭出来,纷纷让开了道。
今日的雪纷纷扬扬,倒是成全了盛芷兮一场体面。
牛车慢悠悠的碾在主街的路上,没有一片白幡,没有一页纸钱,身后跟着大半鹤京的女子,她们一声不响,悄悄抹着眼泪,跟着牛车走,送一送这个为她们搏命的女子。
凌昭将盛芷兮安葬在明知山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色秀丽,那一群女子悠悠的跟到山脚下,最后祭拜完,众人朝凌昭福了福身,各自离开了。
老皇帝得知凌昭违背自己的意思给盛芷兮收了尸,怒不可遏,当天就把凌昭叫到宫里,狠狠的骂了一通。
毫不意外,又被打了五十大板,凌昭都习惯了。官降半职,闭门三月,罚俸一年,老皇帝没舍得杀他,凌昭被送回将军府时一身的血,吓得吴伯差点厥过去。
原璟膝盖刚离了地,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凌昭趴在床上,听到有人推门,一抬头就看到扶着门的原璟。
原璟往前迈了一步,膝盖无力,踉跄着差点摔倒,凌昭吓了一跳,起身要去扶,扯到了伤口,痛的摔回床上。
原璟扶着门框,凌昭趴在床上,两人相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这幅惨样?”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静下来,接着哈哈大笑。
谁笑谁呢?都是一副惨样。
原璟慢慢走到凌昭床前,问他:“怎么样了?”
“没事,皮外伤,你的腿呢?”凌昭将热乎乎的手掌心抚在原璟膝盖。
“无碍,过几日就好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凌昭问他:“盛姑娘我葬在明知山了。”
“是个好地方。”原璟看向明知山的方向轻轻说:“盛姑娘应当是喜欢的。”
“盛家老小怎么样了?”听闻原璟偷偷派了人护送,不知盛家老小如何了。
“盛夫人生了场大病,如今缠绵病榻,恐怕…命不久矣…”
原璟伸手抚着凌昭顺滑的发丝,说:“宫宴那天,我与盛姑娘在檐下说话。”
原璟回想起那日,盛芷兮站在檐下,捧着手炉,看着墙角的一枝梅花说:“殿下,芷兮与您虽不结亲,也算是缘分一场,若是有一天,盛家遭难,烦请殿下施以援手,保盛家老小一命。”
原璟问她:“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盛芷兮有些羞涩的笑笑:“只是求一个恩典,我父亲为人过刚易折,我只怕有一天……”
原璟点点头,说:“宽心。盛大人为官几载为国为民,父皇与本宫心中都念着他呢。”
盛芷兮朝原璟福了福身,说:“谢过殿下。”
原来那天说的,竟是迫在眉睫之事,盛芷兮赌了一把原璟的心,便求了一个口头上的承诺,她求对了人,原璟把脸面跪在膝盖下,为盛家求了一个恩典。
“大概是想了许久,才出此下策。”凌昭回想起那日盛芷兮的义无反顾,心里依旧动容。
“我也总算是,没有违背对她的承诺。”原璟俯下身子,贴了贴凌昭的脸。
大概是痛苦了许久,盛芷兮越等越看不到希望。不能迈出闺阁的脚和被束缚的裙裾困了这只想要高飞的燕太久太久。她生来就是自由的而非愚昧的,被这套规则驯服太久,盛芷兮恍惚间会分不清自己的行为,到底如何,才算对的?
悬在半空的脚将落未落,战战兢兢。
熬了许久,终于还是踩下去了。
临死前的呼喊,成了劈开雾霾的一道闪电。挣脱和束缚苦苦纠缠着她,那脚下的无底深渊,于盛芷兮而言,就是她重生的自由之路,她所渴求的自由的时代终会到来,所以 ,她愿意成为迷雾里的启明星,指引千千万万的女子向前走。
所以,她义无反顾,终寻得解脱。
今天看到一个梗,叫做明知山有虎,别去明知山。哈哈哈,好好笑,改了,偏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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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朝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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